半夜,睡在外殿的施桐被一阵尖叫声惊醒。凝和宫门口,所有的宫女太监如临大难,跪了一地。
卓清慌张跑过来,“施御医!快来!带上药箱!”施桐赶紧提了药箱跟他进去,里面的场景却让她吃了一惊。
新娘子衣衫松散,伏在地上,恸哭流泪。皇上****上身,站在床榻一侧,悲愤绝然,似是牵动了寒病,咳嗽不止。
卓清跪在地上,惊慌道:“皇上保重龙体,御医在此,请皇上息怒……”
皇上却什么也没听到,只是凄绝地看着地上伏着的新娘子。他颤声道:“她……就这么绝情吗?宁愿冒上这欺君大罪,也不愿进宫来么?”
地上的新娘子连连磕头,“皇上,求您放过她吧,她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啊,您要杀就杀曹柔吧!是曹柔趁皇上酒醉骗了皇上!”
“难道朕君临天下,还比不上那一介武夫吗?”皇上喃喃自语。
新娘子的头已经破了,血顺着她清丽的面容流下来,凄美绝伦。
“他们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早就订下婚约,皇上就成全了他们吧!就算横刀夺爱,她也只会以死相拼!皇上难道想看着她走上绝路吗?”
皇上恨恨不语,半晌,突然仰头一声大叫,那叫声甚是凄厉,穿透了云宵,响彻了整个皇宫。
“真心相爱?两情相悦?朕恨她!朕恨世间所有无情无义之人!朕偏要她得不到幸福!朕要她全家都死!”
新娘子惊慌哀求道:“皇上不可以……求皇上……”
“不可以?她抗旨欺婚!这是欺君之罪!该当满门抄斩!有何不可以?”皇上悲愤喊道。
新娘子哀痛交加,她抬起头来,绝望地看着面前这个悲伤的男人,他眉目清秀,儒雅温润,只是被心痛和悲愤占据了心门,她忽然对他生出一些怜悯来。
她慢慢站起身,霍地从背后抽出一把短剑来。
卓清马上跪了下去,大叫道:“娘娘!”
皇上盯着她,“居然带着兵刃和朕洞房!你是想要杀朕吗?为什么不早点动手?至少还能保住名节!”
新娘子扬起手来,将短剑架在自己脖子上。卓清又是一声惊呼,皇上诧异道:“你……”
新娘子凄美地微笑起来,“皇上,曹柔进宫来了,就没打算可以活着回去。曹柔只希望皇上放过她。曹柔和她情同姐妹,愿意为她做任何事。皇上既然爱她,为什么不愿意给她幸福?难道爱就是要霸为已有吗?难道威仪天下的皇上就不能宽容些吗?hou宫这么大,这么多妃子还不够吗?皇上为什么偏偏抓着她不放?”
皇上愣愣地看着她,半晌自言自语道:“偏偏?……朕也想知道,为何天下之大,偏偏让朕遇上她?既然要遇上,为何又不早些遇上……朕如果给了她幸福……朕的余生要怎么办?……不行……朕不能放了她,她只能守在朕的身边,朕会把这天下女人都想要的宠爱给她一人……”
新娘子又道:“可是她爱的人不是皇上,她早就有了厮守终生的人。天下间的一切都可以是皇上的,但别人的感情却是掌控不了的。皇上以为一道圣旨就可以改变这些吗?不可能。就在曹柔进宫那一刻,他们已经晏请乡里、拜堂结亲了,皇上再横刀夺爱,不怕遗笑天下吗?”
皇上的悲愤又涌了上来,“成亲了?她违抗圣旨,还想活命吗?”
新娘子绝然道:“皇上的圣旨里指婚的只是‘采莲女’,那日泛舟湖上的采莲女可是曹柔和她两个人,曹柔奉旨进宫行了大礼,她何来违抗圣旨?现在她已作嫁人妇,难道皇上想毁约抢婚?就不怕天下人笑话吗?”
“你们……居然敢这样欺瞒朕!”皇上震怒了。
新娘子扶着剑跪了下去,“皇上,曹柔知道这是欺君之罪,有了欺君之罪,就要有人死,曹柔愿意以死谢罪,只盼皇上能就此罢手放了她。”
皇上颤声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新娘子含笑道:“曹柔说了,曹柔和她情同姐妹,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如果皇上懂得大爱的含义,皇上必能明白曹柔的心情。”
说完,她面带微笑,将剑向下拉横着脖子抹了下去,在皇上惊诧的注视下,她慢慢倒地。
卓清大叫着抢过去,施桐赶紧上去用手指封住她的伤口。
皇上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晕厥后她依然带笑的面容。
很快,禁卫军全副武装大喊着“护驾”冲了进来。皇后和妃嫔们也闻迅赶了来,一众女人聚在宫门口议论纷纷,却没一个人敢进来。
皇上摆手退下了禁卫军。他走到新娘子身边,看了最后一眼,对施桐说:“别让她死了。”
他轻轻一声苦笑,无力地朝外走去。门口的妃嫔们见到他,立刻止住了说话。他站在门口,环望众人,忽然觉得被空虚环伺,他静静迈下台阶,穿过人群,孤单地朝外走了去。
施桐不负圣命,新娘子最后还是被救活了。皇上对那晚的事只字不提,从此以后再没踏进凝和宫半步。整个hou宫陷入了妃嫔宫女太监们的一片猜忌声之中。而那晚目睹了整个过程的见证人─—施桐和卓清,便成了众矢之的。
来尚药局找施桐看病的妃子娘娘突然多了许多,看病是假,旁敲侧击、软硬兼施地探口风是真。
施桐总是笑着摇头,什么也不说,因为她记得新娘子醒过来后,挣扎着爬起来对她和卓清下跪时的情景。
“皇上已经不追究了,求求两位也不要把真相说出去,这是欺君大罪,说出去了我的朋友和家人都会死。”那新娘子含泪哀求。
hou宫的女人通常都是趾高气扬的,得宠的女人仗着皇帝的宠幸飞扬跋扈,而不得宠的女人则是满腔怨恨地拿宫女太监出气。还从来没有一个妃子跪过一个太监。虽然曹柔只是个顺仪,但足以令卓清受宠若惊了,他连忙也跪了下去,“从来只有奴才给娘娘下跪,奴才哪敢受娘娘这样的大礼。娘娘说什么便是什么,卓清拼了这条性命也会为娘娘守口如瓶。”
施桐笑着说:“娘娘为了朋友,连死都不怕,这样的义气令施桐敬佩。施桐不会令娘娘一番苦心付之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