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禁也一愣,他看着小太监,“你说。”
小太监伏在地上,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个子高的侏儒趁夜去到瞎眼侏儒家中,将瞎眼侏儒家里所有家具的脚都锯去了一段,瞎眼侏儒看不到,摸到变矮的家具后便以为是自己长高了,所以在比试之前自尽了。”
场中一片寂静。
“你抬起头来。”皇上说。
小太监迟疑了一下,缓缓抬头。
皇上在高台上看清他的面容,忽然跑下台来,他立在小太监面前,声音居然有几分颤抖,“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疑惑地看了看一旁被侍卫架着的赵栩,低下头去小声答道:“小木头。”
这个小太监正是新月。
“小木头?……”皇上盯着她,仿佛怕她消失不见,“哪一房的小木头?”
新月额上细汗直冒,迟疑着不知如何答他。赵栩挣开侍卫的胳膊,冷笑道:“皇帝什么时候关心起凝和宫的人来了?这可真是令人费解!”
“凝和宫?哪个凝和宫?”皇上怔怔地问。
有个管事太监凑上来,“回皇上,就是曹柔顺仪的凝和宫,皇上已经多年未去过了,所以会不记得。”
皇上的思绪仿佛被牵远了,目光开始变得迷惘。
赵栩冷笑道:“至尊至爱的皇帝怎么会记得凝和宫?”
皇上回过神来,茫然地望向赵栩,赵栩冷笑一声,却不看他。
新月跪在原地,不知所措。
希策面带微笑,注视着新月,一步步走近,“皇上,原来深宫之中另有隐士,虽然小木头只是一名小小的太监,但她的聪慧才智已然胜了这王室贵族和文武百官。”
新月抬头,与他目光交接,只见他眼角含笑,目光晶亮柔和。新月恍惚又见到了那个月光里他微笑的面容以及他笑着说“丫头,我们会再见面的”时的样子。
“既然小木头已经猜出了希策的谜底,皇上还是应了她的请求,饶了济王吧。”希策的话是对皇上说的,可目光却没有从新月脸上挪开。
皇上缓过刚刚的波动,淡笑道,“朕当然说话算话。”他转身对新月说,“小木头,你平身吧。”
新月吐了吐舌头,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希策看到她的模样,又是一阵微笑。
皇上忽然想起什么来,笃地扭头望向国相,只见国相伫立在高台上,眺望着这边的情形,表情肃立。
赵栩又恢复了之前的桀骜神情,他看了一眼希策和新月,一摆衣袖,丢下一句话后,径直朝场外走了去:“小木头,还发什么愣?等着领赏吗?”
新月看着他的背影,为难地向皇上和希策屈膝行礼,然后朝赵栩追了过去。
皇上欲言又止,想要再叫住她,但终究忍住了。
新月追上赵栩后,忍不住回头看希策,希策双手背在身后,微笑地看着她渐渐走远。
回到凝和宫,曹柔和施桐正在屋里说话,见到赵栩,曹柔问他校场的情形如何,他微笑着以一句话带过,“没什么值得说的。”新月见他那样淡淡然,便也只字不提了。
黄昏时分,新月和施桐陪曹柔吃完饭,赵栩换了衣裳,准备送她们回翠微居。正要出门,宫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说是崇政殿传话过来,皇上要传召济王赵栩和太监小木头。那宫女说话时目光低溜溜在新月身上打转,直把新月看得心里直发毛。
曹柔和施桐很是吃惊,想问究竟,却听见赵栩说,“这么晚了,明天再说。”
那宫女惊慌接话,“来传话的是总管太监,说是皇上正陪金朝国相和国相公子晚宴,让济王和小木头务必先去太清楼等候。”
曹柔听得心中发颤,她拉过新月的手,“新月,皇上见着你了?”
新月点头,然后马上感受到了她手中传来的颤抖。见她的表情仿佛无比担忧,不禁问道,“娘娘,怎么了?”
曹柔看了她半晌,轻轻摇头,“也罢,你终究不是她,去吧,这都是天意。”
“什么天意?”新月被她的话和神情弄迷糊了。
曹柔微微一笑,“算了,别问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新月想要再追问,但见她的神情似是难言至极,只好将好奇心按捺了下去。
赵栩仍旧不想去,曹柔又劝慰了他几句,赵栩不忍见她这样劳神,只好勉强答应让她放心了。
新月和赵栩一出门,曹柔便躺下了,施桐服侍她饮了些汤药,又轻轻按摩她的太阳穴。她侧倚在卧榻上,微闭双眼,气息平缓。
半晌,施桐幽幽地问:“娘娘,真的那样像吗?”
曹柔睁开眼来,望着她,“什么?”
“新月和您付出生命保护的那位朋友真的那样像吗?”
曹柔马上惊慌地直起身来,“你……”
施桐温柔地扶着她的身子,淡笑道,“娘娘放心,施桐视新月如亲生女儿,施桐和娘娘一样关心她的安危,施桐是不会说出去的,施桐只是见娘娘心结积郁太深,想要宽慰娘娘。”
曹柔的神情缓和下来,她伸出一只手来,握住施桐的右手,“施御医,谢谢你。请你原谅这么多年来我的缄默,并不是我不信任你和卓公公,只是这关系到我的那位朋友和她一家子的性命,我必须这样沉默。”
施桐微笑着说,“施桐都明白,娘娘不要介怀。”她扶曹柔再躺下,见她眉头依然紧锁,又问她,“娘娘,这些年你的那位朋友还好吗?”
曹柔一声叹息,神情更加黯然了,“自从她离开京城,我已经整整十八年没有她的消息了,我每天焚香祷告,只盼上苍保佑她和家人平安健康。”停顿了一下,她望向施桐,脸上浮起个淡淡的微笑,“新月真的很像蜜儿。”
施桐的手一颤,“蜜儿?”
曹柔的心跟着一紧,“你认识蜜儿?”
施桐的思绪纷飞,她怔怔地看着曹柔,“我听见那位年轻的侠士这样叫过他的妻子。”
“年轻的侠士?”
“沐长弈。我听见他这样叫过她的妻子司徒蜜。”施桐说。
“长弈哥哥!蜜儿!”曹柔失声叫道。她抱住施桐,泪马上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