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阳光满地的正午,风和煦而温软,可她走在路上却觉得四处都是昏天暗地,甚至还有些头重脚轻,像踏在棉花上似的。耳边不断重复着十四爷说的话,他要娶了,新娘是音佳。
原来,她从他眼里看到的真心真意不过是自己假想的错觉;原来,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事,不是因为有情,而是因为多情。还记得所有的宫廷剧都会重复一句台词:自古君王多薄幸。怎么自己偏偏就一点觉悟都没有呢?他是堂堂的王爷,又本自风流,就算不留下那一封绝情信,他也不会永远对自己念念不忘。所谓的新人笑旧人哭,这简简单单几个字中所暗藏的酸楚和委屈,如今她算是领会透彻了。
正在恍惚着,她忽然被人从身后一把拽住胳膊拖了回去,等回过神来,见他皱着眉头正欲开口,她突然觉得内心无比急躁,于是对着来人破口大骂道:“你是有病啊?好端端的拉我做什么!你以为给你点颜色你就可以给我蹬鼻子上脸了?我再怎么不济也轮不到你来对我大呼小叫!”
本来是见她游魂似的走着就要往栏杆上撞,才伸手拉了她一把,没想到她像中了邪一样撒起泼来。元承安张了张口,愣是没吐出一个字,最后黑着一张脸准备离开。可走了没两步,却听见背后传来嘤嘤的哭声,是从胸腔中闷闷发出的、抽搐的哽咽。他回头看去,她正倚着回廊的梁柱慢慢滑倒在地,脸埋在双手里,肩膀不住的颤抖。
其实刚才他并未走远,十四爷说的话自己全都听见了,虽然对心韵之前在宣王府的事只是略知一二,但从她当场愣住的神情看来,她和九爷他一定曾有过什么情感纠纷,至少可以肯定心韵对九王爷是有情意的。如此想来,便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了,确实可悲。他叹口气,折回到她身旁,蹲下道:“你哭什么。”
她现下已经伤心到了极点,连争辩也无力了,只是呜呜咽咽的一个劲摇头。
“你知不知道,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你这样哭哭啼啼的只会招旁人笑话,把自己推入更难堪的境地!”
心韵抬起头,脸庞已是一片狼藉,妆容全被眼泪鼻涕抹花了。她哽咽道:“难道在他对我说了喜欢之后又去转爱别人我不该伤心吗?难道在他答应了要等我的回答之后却去娶别的女人我不该委屈吗?被放弃的人是我,受伤的人是我,为什么我还要被笑话?难道被同情的不应该是我吗!”
“全世界没有一个人的同情是你需要的。”
熟悉而又清冷的声音从后响起,两人回头一看,是十三爷。元承安连忙起身行礼,并不停对她使眼色催促,可她正伤心着呢,哪有心思理会那些主仆规矩,仍旧一动不动的蹲在原地抽泣,甚至连第二眼都没有再看十三爷。
元承安心想,虽说被罚到老管家那里去领板子不过是件有名无实的事,但犯的事多了保不准哪天就拐弯到现任管家那儿去了,到时候真刀真枪的可不被打得皮开肉绽。于是他扭曲着整张脸以便朝她做出各种各样提示性的表情,但十三爷却好像毫不介怀,淡淡对他吩咐道:“你先退下吧。”
他无限焦虑的望她最后一眼,暗暗祈祷着她别像刚才对自己那样对王爷发作……
心韵见他一双脚停在自己跟前,闷声道:“我知道你不会同情我,想看笑话现在已经看到了,十三爷请回吧。”
他对她的逐客令假装听不到,“我方才说了,你不需要任何一个人的同情。”
她不耐烦的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想一想,在所有人里面,谁是同你交好的、在乎你的人?”
她一面讨厌极了他赖在这里不走,使自己不能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把所有的委屈和心痛都发泄出来;一面又对他说的话颇感兴趣,想听听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于是斜着眼气鼓鼓的回答:“有很多啊,十四爷、陈轩、十二爷、七公主、小安子,还有——”她说着忽然住了嘴,因为自己现在已经不能确认他到底还在不在乎了,他娶了别人,说不定已经将她放下,更有可能的是,他早就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了。
十三看穿她的心思,冷笑了一声,道:“你说出的那些待你好的人,他们就算真心同情你又抵个什么用?你伤心是为了别人,与他们毫无关系,他们又不能帮你毁了这桩亲事,单单在旁劝慰几句,不过是帮着你掩耳盗铃罢了,终还是救不了你自己的心。”略微顿了一顿,从她跟前绕开,他往旁走了几步,接着道:“而你没有说出口的那个人,就算他还在乎你吧,可是……你想要的是他的同情吗?”
心韵明白他言下之意,不过是想告诉她伤心无济于事罢了,但切肤之痛,惟有亲身体验过才会懂,他这么的未免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于是垮着脸道:“你说完了吧?说完我走了。”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他一把将她拉到眼前,低沉道:“你不是吵着闹着要出府么?走,本王现在带你出去散散心。”说完,不顾她的反对和挣扎,连拖带拽的将她带出王府。
马车内颠颠簸簸,马车外人声鼎沸,本该是热热闹闹的场景,可眼下对她而言却是莫大的折磨,她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向着块石头或向着棵树,把对九爷所有的控诉全都哭喊出来。可辑全这个疯子,偏偏要在自己最伤心最失落最没有力气的时候带她出来游玩,他难道不知道,人到伤心处时,是不可能被任何事物转移注意力的,眼前的喧嚣只会让心里更加空落和寂寥。并且,说是陪她出来散心,但一路上他全没有同她说过半个字,依然是满脸冷漠的坐在一旁,像看不见她似的。她闷坐在车厢内,诸多种情绪郁结在心,却无从发作,实在是难受不可言,只恨不得下一秒便是世界末日,死了就可以没有知觉,然后就不会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