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无垢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漆黑的夜里,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寂静的四野中只听得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这样的情景在多年前的某个夜晚也曾感受过,那时的她身边尚有玉无痕陪着,虽然沿途艰辛却不曾感觉害怕,现在想来也许是求生的念头战胜了对黑夜的恐惧。如今又是这样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寒风吹走了她心中最后一丝愤怒,越走就越觉得害怕,忍不住臆想着那重重树影的后面会不会隐藏着什么野兽?前方的岔路口会不会有一个白影飘过?······
身后似乎传来“哒哒哒”的声音,玉无垢不敢回头,一颗心提得老高,蹦蹦乱跳着,一阵突如其来的冷风阴森森的刮过身体,让她不由自主的毛骨悚然。
“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基督耶稣保佑,阿门!”玉无垢口里语无伦次的低喃着,不停在胸口划十字,“不管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一定要保佑我啊。”
“嘴里在嘀咕什么呢。”突如其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宛如突然冒出来的鬼魅般。
“啊~!”玉无垢捂住耳朵尖声惊叫,拔腿就跑,没跑两步便腿软的跌了一跤。
“是我,是我。”熟悉的男声在头顶响起,来人似乎知道自己吓着了她,强行将她的脸转向自己。
天色虽然很暗,但勉强能看清面前之人的长相,玉无垢止住因为惊惧夺眶而出的泪水,仔细辨认着,“轩辕玦!”
轩辕玦双臂环抱着她,一只手还放在她的背后安抚着,“别怕,别怕。”
玉无垢由惧生怒,一拳头捶向他胸膛,恨道:“你这是在报复我吗?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轩辕玦任她将胸膛捶得砰砰直响,柔声安抚道:“都怪我不好,不该让你一个人走夜路的。”
玉无垢惊魂未定,一颗心尤自乱跳不已,没好气的道:“不怪你,难道还怪我啊。”直到发泄完怒气,她才发觉两人的姿势太过暧昧,挣扎着起身道:“放开我,我自己走。”右脚刚一踩实,便感觉到钻心样的疼痛,不禁轻呼出声:“啊呀!”
轩辕玦蹲下身子,一只手探向她的右脚,黑暗中玉无垢退身不及,脚踝被他一把抓个正着,赶紧羞道:“你做什么?”
掌心的温度透过棉袜传过来,玉无垢感觉整个脚心一片热烫,也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别的什么,轩辕玦轻轻揉捏着她的脚踝,半响道:“没伤着骨头,但好好养几天是少不了的。”
玉无垢脸如火烧,幸好在黑夜中不显,心中暗骂着:“真是没出息,前世穿小背心迷你裙的时候还少了么,哪有被人捏两下脚就脸红着这样的,就当他在足底按摩不就好了。”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方才感觉没那么羞窘,呐呐道:“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还逞强!”黑暗中感觉轩辕玦白了自己一眼,玉无垢有些适应不过来,这是轩辕玦真身吗?莫非也像平阳公主一样,也是个西贝货?正浮想联翩间,轩辕玦一探身,将她拦腰横抱了起来,向着路边的马匹走去。
马匹打着响鼻,踢踏着四蹄等在路边,轩辕玦跃上马背,将玉无垢搂着侧坐着胸前,双腿一夹,马儿便踢踏着小跑起来,玉无垢这才醒悟到原来先前听到那诡异的“哒哒”声便是这马儿的蹄声,枉自己还吓出一声冷汗,不禁哑然失笑,低声道:“原来是你。”
轩辕玦一只手操纵着缰绳,一只手轻轻搂着玉无垢的纤腰,感受着手中的盈盈一握,鼻端嗅到她秀发上面的缕缕香气,不时有几根调皮的头发拂在他的脸上,柔柔的有些痒意。看着玉无垢如此乖巧的依偎着他的胸膛,他怜惜的想着,“或许刚才真是把她吓得不轻。”
玉无垢刚才是真的吓着了,在这种情形之下,她实在是不够胆再一个人走回去,况且她也知道在轩辕玦这样强势的人面前反抗是没有用的,她索性乖乖的坐着不动,“反正也掉不了一块肉。”
健马在夜风中疾驰,它名为“烈风”,跑起来也如同一阵风般,是皇帝陛下御赐给轩辕玦的贡马,轩辕玦珍视异常,从不许旁人接近,可是今天的它不明白,为什么主人像是变了一个人般,会两度允许一个陌生的女子坐上了它的脊背?
玉无垢同样不明白,从那日过后她就常常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有时她也不禁会自恋的想着:“莫非本姑娘的魅力无人能敌,人见人爱?”
轩辕玦进到院子里的第一眼就看见玉无垢在发呆,实际上她刚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等到轩辕玦在她对面坐下来,她才吓了一跳,轩辕玦一见她又捂着胸口瞪他的模样,戏谑的笑道:“你似乎很容易吓到。”
玉无垢前一刻脑子里还在纠结着轩辕玦是否喜欢她这个问题,下一刻真身便出现在眼前,不禁两朵红云飘上脸庞,没好气道:“还不都是你害的。”
轩辕玦怔怔的看了她半响,道:“不知你有没有意识到,你好像不怕我了,以前是看见我就躲,现在居然敢用眼睛瞪我。”
玉无垢也不甘示弱,“不知世子爷有没有意识到,你好像变了,变得像人了。”
“难道我以前不像人?”
“不像人,反而像是神。”
“那是不是说我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非也。”玉无垢摇头道:“人是有血有肉有情绪,会高兴会流泪,而神高高在上,无悲无喜,就像泥塑的菩萨般,整天板着一张脸,你以前就像那个样子,冷血无情,第一次见面时还想要杀我。但你现在反而像是走下了神坛,变得有情绪起来,会生气会微笑,所以我不怕你了。”
轩辕玦沉默的想着,他是什么时候变得冷酷无情起来呢?是母亲抛下他们兄妹撒手人寰的时候?还是新任王妃将他身边的忠仆杖毙的时候?又或许是无意中发现饭菜中被下了慢性毒药的时候?想不起来了,只知道他越是冷血残酷别人就越会怕他,越是位高权重别人就越是敬他,所以他不光是未来承袭王位的楚王世子,他还是朝中百官人人谈之色变的监察院指挥使。可是他又是什么时候在她面前变得像人了呢?他不能回答,只知道当他得知那个小时候脆生生叫着“玦哥哥”的小丫头居然尚在人世时,会忍不住的开心;见到她为了二弟伤心的时候会忍不住嫉妒;她受伤痛苦之时会忍不住心生怜惜;她心情舒畅惬意的在院子里晒太阳时会忍不住会心微笑······
好像想通了一些事,轩辕玦心情奇怪的好了起来,提起旧事道:“说起从前,我那时以为你是个一心想要攀上枝头,心术不正的女子,自然不允许你接近我的家人了。”
玉无垢尴尬的承认道:“呃~我那时的确打着这个主意,你也不算是冤枉我。”她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不像是在发怒的样子,道:”你如今知道我的身份,应当能猜出我当时为何那样做,说来说去,只能说是阴差阳错罢了。”
“阴差阳错?”轩辕玦点头算是同意这个说法,突然笑道:“你瞧,我们这样子说话不是很好,就像朋友一样,不要动不动就生气。”
“动不动就生气的是你好不好,”玉无垢白他一眼,“只要世子爷你能纡尊降贵,小女子岂有不配合之理。”
“那好,以后我们就如此相待,可好?”
轩辕玦难得的柔声细语地征求她的意见,玉无垢简直有些受宠若惊,耸耸肩道:“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