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宫内都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至于饮鸩守节之事,死的却也唯有湘琳二妃,这倒令青筠百思不得其解。何况连凤仪宫也是平安无事,皇后也并未同金册上说的督率自尽,如此一来青筠便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鲜为人知的私怨。
不过此时最令她心力交瘁的,却是那个尚未满月的小皇孙。青筠借之桃之口托章侍丞在外寻了一个为人可靠的奶娘乔装引入了宫,但想在灵雁宫藏个大人又藏个随时都可能大声啼哭的婴孩实在是太难,尽管这几日小皇孙一直很乖巧安静,但一旦他啼哭,后果便不堪设想,因此青筠便一直思索着将他送出宫去。
幸而这几日夜绥远都没寻上门来,否则凭他的狡黠敏锐,想在灵雁宫内找出隐匿的人简直易如反掌。不过这几****应当忙得脱不开身才是。靖宇军虽然已退回京郊,但并没有撤回嘉峪关之势。青筠先前以为夜绥远应是那洛睿辰早早便已串通一气,可如今看来应该说连夜绥远都不曾料到半路杀出这么一个程咬金来。两军对峙,剑拔弩张,此时的平静如同为不久后的恶战而蓄势。
而文帝仍是被软禁于留芳陵园,**之人尽管已获得了较大的行动自由,然而留芳陵园周围却是守备森严不准任何闲人进入。
青筠立在宫门近旁,将手中的一封信交予之桃收好后便打算前往凝露宫看望琴妃,忽地感到一道锋锐的目光落在身上,不由脊背有些发凉。她不禁回过身去寻那道目光的来源,却似乎并没有人看着自己。
她的视线锁定在一名守卫身上,那人似乎也察觉到青筠注视着自己,便转过身打算走往另一处。
“站住。”青筠缓缓走上前,这人的身形为何会令她感到如此熟悉,可她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何时见过此人。
那人闻言顿住脚步却并未转过身,正当青筠打算进一步盘问时宫门处却传来了一阵骚动。青筠抬首望去,发现几名羽林卫的降兵正围着一辆青色的马车,再回头,发觉先前那名可疑的守卫正向宫门方向疾走而去。接着她看见马车外的两名宫女被人从上头拽了下来。先前的侍卫端详片刻便向两旁下了命令,立马便有两名侍卫抽出佩刀刺入两名宫女的腹部,二人只闷呼了一声,便直直地倒了下去,整个过程不过一分钟的光景。
虽然隔着数十丈的距离,但青筠仍能辨出那两名扮成宫女的女子,是淑妃同德妃!她前几日明明收到消息,说但凡留在宫内不私自出去的宫人便无性命之忧,之桃临时外出也只是多用些银两打点守卫便可,为何独独就法了贤德二妃?这二人久居深宫,照理说没什么机会接触守宫门的侍卫,可为何即使乔装过后也被人认了出来?分明是有人事先授意!不论那人是谁,他的下手对象可能是**内的任何一名女眷,青筠心中一紧,定定地看了那名眼熟的守卫一眼,便加紧步伐向凝露宫走去。结果才到凝露宫,便听闻琴妃才被皇后招去没多久。
青筠浑身一震,她终于想起了那名守卫究竟是何人。上月她同叶尔祺一同去食肆,结果竟看见千兰傲珊也在那里。而后她上楼察看千兰傲珊所会之人,却遭到一名扮成堂倌的男子的袭击,而当日出于袭击的男子,便是方才宫门口的守卫!
再加之千兰傲珊先前与皇后私交甚密,淑徳二妃之死恐怕与她难脱关系,可她起初又为何先对湘琳二妃下手?抑或两回动手的根本便不是同一个人,如果这回是皇后,那下次派人送酒的又会是谁?
青筠匆匆行至凤仪宫,进入时却只见皇后握着琴妃的手坐在席间交谈,神色哀伤,眼中隐约闪烁着莹莹泪光,从旁看去便真如一对患难的姐妹相互哀悯,倾诉心事。
皇后抬起头见青筠入门,一反常态地起身相迎。“公主来了,过来一同坐下吧。”
青筠稍稍敛起面上的戒备,上前行了个屈膝礼便一同入席。席间并没有如妃同妍妃,如妃尚且说得过去,但妍妃不在倒令青筠有些不太习惯。
“我正和你母妃说着呢,皇家遭此浩劫,如今就剩咱们几个孤儿寡母了,以后还要多家往来照应才是。从前大家有什么嫌隙,经过这些日子的事也应当都化解了。”皇后示意身旁的婢女给琴妃母女二人斟酒。
若非青筠一刻钟前在宫门处看到了淑徳二妃惨死的场景,她这会儿难保不会被皇后的这番说辞打动。可方才的一幕仍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眼前的皇后在她的眼里,不过是一个绵里藏针的恶毒妇人而已。这满桌的珍馐她丝毫不想享用,但又担心琴妃会受了皇后的蛊惑。再看琴妃,虽也神色戚然地安抚皇后,却也并没有动箸饮酒的意思。
“皇后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皇上虽暂时被软禁在留芳陵园,”说到这里青筠观察到皇后身形一顿,甚至于连琴妃都怔了怔,“但依旧健在,太子与二皇子虽暂时下落不明,但两位皇兄吉人天相自有办法脱难。东泽国君未殁国姓朱更,皇后怎么先说这等不吉利的话来。”
她无意和皇后打太极,与其态度含糊不明任她故作亲近给她留下毒手的机会,不如不要往来以策万全。
皇后闻言自然面色不善,见青筠挑破了这面上的宁和,便也索性不再惺惺作态,她不动声色地松开琴妃的手重新端出六宫之主的威仪来,“公主这是在责问本宫?”她看了眼青筠,又别有所指地看了眼琴妃。
“是臣妾疏于管束了。”琴妃只淡淡一句敷衍了事,如今这形势她尽管不甚明了,但多多少少还能看出些端倪。湘琳二妃一死,她对自己这位表姐的情分便去了大半。此刻青筠虽有些出言不逊,她倒也并未多加责怪,反倒有了些纵容的意味,许是被青筠那番关于文帝的话激的。
皇后见状脸色愈发地差起来,晲一眼桌子冷笑道,“这满桌子得酒菜是我特意让人准备的,两位丝毫未用,莫不是怕我在其中不成?”
“皇后行事光明磊落,怎会干这等下流的勾当。”青筠冷笑着看着皇后那张淡状宜静的秀颜时而乌青时而苍白,“皇后要致人死地,直接差人送去两杯毒酒便可,何必大费周章地区浪费这一桌山珍海味。”
“放肆”皇后怒不可揭地拍了下桌子,杯盏碗碟全都为之一震,“湘琳二妃的死与本宫无关,公主在这里信口开河污蔑本宫该当何罪!”
青筠不知她是抵死不认罪还是确非他所为,总之这“无关”儿子。是铁定信不得的。“湘琳二妃或许不是皇后所为,然而方才淑德二妃之死皇后娘娘又应当如何自圈其说?
父皇健在皇后娘娘尚且不必会合自宫自裁,而您此时杀害二妃便是滥用私刑,按我东泽律列,又该当何罪,皇后应不会比我不清楚吧。”
“你派人傻丁淑妃与德妃?!”琴妃惊呼着起身,满脸痛心地怒视着皇后。
皇后一时语塞,怔仲半响才回过神直视这青筠,“是又如何。那些妃子蛊惑君心个个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