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雨的天空,一片阴翳。青烟色的云,依依不舍的眷恋天空,不肯散去。空气,夹杂着腻人的湿气和秋的萧瑟,和着微凉的风,席卷而来,夹带着地上泛黄的叶,在半空中上下翻飞。如飞舞的燕尾蝶,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若秋叶之静美。
因为是周六,子兮并没有课,所以呆在杨绍江的公寓里。看到窗外的萧条景致,心里半生凄凉,便信步走出门,公寓的后面,是一条小路,温润的鹅卵石,安静的躺在蓄着积水的小径上,蜿蜒着延伸到林子的更深处。
夏日的飞鸟停止了轻吟浅唱,叹息着,退出了秋的舞台。整个林子一片寂静,只有残存的树叶,挣脱雨水的滴答声,一滴一滴,像是敲进了心里。心,随着这有规律的节奏,满满柔软平静下来,感受着此刻的安恬。
远在远方的风,千里迢迢的赶来,掠过脸颊后,又匆匆的离开,急不可待的走了,没有痕迹,只有地上凌乱的树叶,提示人们,他来过。
子兮无意识的伸手,紧紧的捏着右手上的那颗相思红豆。指尖的触感让她低下头,仔细的端详着,这颗鲜红的红豆,鲜艳欲滴,却,美的不能入口。
不知为何,竟想起了曹雪芹的那首《红豆词》,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樽噎满喉,瞧不见镜里花容瘦…
纷乱的思绪里,浮现那人的身影,他的笑,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他偶尔的霸道,他不时的孩子气…忘了什么时候,脑海里,他的影子越来越多,他的脸,越来越明晰,他的话语,一字一句,都紧记心头…
这,就是爱吗?
甜甜的,会忍不住的想念,禁不住的脸红,无法控制的思绪,心里,眼里,耳朵里,全是他,满满的,想不到其他,看不到其他,听不到其他,只是想想,都是很幸福的感觉。偶尔,会难过,会自卑,会胡思乱想,怕见不到他,怕配不上他,怕,没有未来…
何时起,我竟也会如此在意?何时起,我也开始患得患失?这样,就是幸福吗?
子兮抬起头,看着天,满目茫然,手,不自觉的松开了。
继续前行,漫无目的,只是很想就这样走走。
忽然,一个黑影背对着她,专注的站在一棵树下,似乎在凝神看些什么。子兮顿住脚步,不再前行。
是他,杨绍江,他怎会在这里?心里想着,却又自嘲的想到,这里是他的家,他…
仿佛是感觉到身后注视的视线,杨绍江收回了看向天空的目光,隐起了所有的情绪,慢慢的转身,淡淡的看着她,深邃的眼眸,如水平静。
子兮见他回头,却不言语,只是看着自己,以为是自己打扰了他的思绪,便转身要走,却在下一秒被他唤住,有些讶异,还是回头看他。
见到她要走,不假思索的,杨绍江开口叫住她,却在见到她疑惑而惊讶的眼神之后,微微一愣,自己怎么会开口唤她?片刻,便很好的隐去了所有的尴尬。
淡淡的开口:“聊会儿吧。”不是疑问的语气,却也不是命令,只是嗓音低沉,富有磁性,带着成熟的男人特有的味道,不,似乎,还多了一些苍凉的感觉。复又转身,向林子深处走去,并不等她,他知道,她会跟上的。
子兮见他远走,止不住心里的惊愕,杨绍江竟然说和自己聊天?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不知在想什么,片刻,抬脚跟上,走到他的身边。
“秦子兮,十九岁,家住C城。家境贫寒,家里只有母亲江萍,父亲秦业在多年前失踪,直到11岁,才上学。她很聪明,几乎是自学,学完了之前所有没有上过的课程。只是,为人孤僻,寡言少语,没什么朋友。现在在H大,大二…”薄唇一张一合,有些淡漠的说出这些话,眼神直视前方,并不看她。
听见他说的话,子兮并没有惊讶,早就知道他已经调查过自己,知道这些,也不足为奇,只是,“时间真快,都一年了…”有些茫然的话语。
杨绍江有些意外,她竟然如此淡定,只是感叹时间的流逝,不由得回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很快的,又回过头,脑海中,却印下了她那张迷惘的脸庞,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雾,让人看不清。
子兮敛了思绪,脑海中飞快的盘算,在杨绍江的家里,已经干了4个月零八天,就快了…想到这里,心里,长舒一口气。
“杨绍江,男,三十二,商人,天晋总经理。”秦子兮轻轻的吐出这些话,也不看他,只是淡淡的微笑。
杨绍江意外的挑了挑眉,这个女子,处变不惊,总不服输。若是在商场,也许,会是一个有用之才,若是对手,或许…有些意思。
“你的专业,好像是,企业管理,是吧?”杨绍江停住脚步,认真的看着她。
子兮有些微愣,他怎么会想起来问这个,还是点了点头:“是。”
杨绍江没再说话,继续向前走,只是神情有些严肃,好象在考虑什么事。子兮见他不说话,也闭上了嘴,将疑问都咽了回去。
过了好半天,也不知道两个人走了多久,杨绍江才再次开口:“明晚,有空?”
子兮看着他,点了点头:“有。”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明晚,唔,六点,你在家里等我,我带你去参加宴会,当我的女伴”杨绍江看着她,脚步不停。
子兮被他的话惊到了,“宴会?”
“明晚一个晚上,你可以在我家少干半年。”见她犹豫,杨绍江自顾自的走开了。
子兮一个人站在原地,杨绍江这样的人,从不会缺女伴,怎么会?…可是,不得不承认,他的条件,的确让她心动了。却仍有些犹豫不决,想到可以提前结束工作,子兮咬了咬牙,对着那人的背影,淡淡的说:“杨先生,我答应!”
前方的人却没有反应,像是早就预料到她的答案,面容上,依旧云淡风轻。
“我累了,回去吧。”杨绍江对着秦子兮说道。见她并不反对,便往回走,一路上,两人,再无言语。
听不到秦子兮的声音,杨绍江心里,默默的想:秦子兮啊,你不会知道,我这一句“我累了”说的有多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