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六月,对于秦子兮来讲,是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光。即使是多年后,遇到再大的坎坷,她也坚定的对自己说:那些更荒凉的路,我都已经走过,我又何惧其它?
平静的接过录取通知书,子兮忽然有一个强烈的冲动,走临走之前,她要去看看,看看那个改变她一生的人,那个对她最好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有太多的话,想要告诉她。告诉那个给她温暖的女人。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去看她了。
孤独的土堆上,如今长满了野草,在风中飘荡。那块本来就没有埋正的石碑,多年的风吹雨打,更加的歪斜。黄昏的光,温和的笼罩着那一方矮矮的坟墓,却显得更加凄凉悲怆。
秦子兮随意的把录取通知书放在地上,轻轻地摆弄着篮子里的祭品。一张一张的烧着黄色的纸钱。缓缓的念叨着。“你看,我拿到录取通知书了,我就要离开了,我来看看你。你留给我的钱,除了上学,我一分都没动。你放心,我答应你的,我会做到…”原本满腹的语句,辗转到嘴边,只有这淡漠的一句。不知道,你在那边会不会埋怨我呢?她轻轻地想着。
再没有什么动情的言语,只是默默的看着眼前的石碑,像是凝视最珍贵的东西。
做完这一切,已是黄昏。秦子兮缓缓的站起,看了看四周,仔细地看着,像是要把这里的一草一木烙进脑海。带着对这个地方,唯一的不舍,仔细的看着这块土地。像是想到什么,她弯下腰,细细的抚摸着石碑。第一次,叫出了那一句,她亏欠多年的“大姨”。然后,转身,离开。
老去的夕阳幽怨而哀伤。那个倔强的身影,逆着光,坚定着,不再回头了。而那些穿不透身体的光芒,被阻隔在身前,和那些在身后洒下的道别。
“子…等一下!等一下!”背后传来一声犹豫的呼唤。秦子兮思量着,想到以后,都不会再回来。她停住脚步,并没有转身“你,要走了吗?”子兮依旧不肯回头,只是淡淡的回答“是啊。”语气平静的,像对待陌生人。女人失望的低下头。她明明知道是什么结果,却又不死心的追问,仿佛只要她问了,就能得到想要的回答。
“那你,你还回来吗?”
子兮的肩轻轻的颤动了一下,她很好奇,这个女人怎么这么问“回来做什么?”
女人怔住了,盯着那个不肯回头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的说“是啊,回来做什么?回来做什么?…”
子兮刚要迈出的脚步顿时一滞,复又坚定地迈出。
女人失神地看着前方决绝的背影,不带一丝留恋的,走出她的视线,或者,走出的,是她的生命…
“子兮,你回来看看我,看看我啊”,“你还是不原谅我吗?子兮啊!”,“子兮,就连回头看看都不肯了吗?我的子兮啊!…”女人站在原地,痛苦的对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大喊。没有了当年的尖锐,泼辣和刻薄。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失去女儿的母亲。只是,现在忏悔,来不及了吗?
子兮啊,其实没开口的那句是,你还回来吗?还回来看看我吗?只是,我没有勇气对你说了,我伤你终究太深,而我,明白得太晚。
子兮啊,我只是想你回来看看。就算不是来看我,也没关系,让我看看你就好,那样就够了。这样,都不行了吗?
子兮啊,我知道,是我的错。给你的伤害,让你一直难以面对人世。
子兮啊,你能再叫我一声“妈妈”吗?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
子兮啊,我就在这里等你,等你原谅我。
只是,我还能等到那一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