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街市繁华热闹,虽已入秋,却未有萧索之意。天色阴沉了几日终是未能放晴,临晚时分雨便落了下来,比不得南方的大珠小珠落玉盘雨势却也不小。窸窸窣窣的声音响彻耳际,屋里的人便有了些躁意。
元海看了眼窗外的雨丝,手中的书搁下,“子墨可在房中?”
楚庸凡正无精打采地拨弄着花生米,有一腔没一腔地答道,“在,中午的时候她说没什么精神就睡下了,刚刚我从门缝里看了一下,睡得正熟。”
听了这般元海不禁自嘲,他真是过于敏感了,“睡了这么久该醒了,也是吃饭的点了。”
“这样我这就去喊她。”楚庸凡懒懒起身。
“不用。”元海立刻拦住了他,忽的又觉得自己过于急切,“我们先吃,等她醒了再让小二另准备饭菜。”
楚庸凡并未立刻应下,忽的,他轻笑一声,眸中流露着不似平常的光芒,元海正与他对视,却是神色未动。良久,楚庸凡才起身,朗声说道,“饿了,下去吃饭。”
刚举步,窗外便传来声响,两人均将目光投往同一方向。
元海取下鸽子脚上绑的小竹筒,擦了擦手上的水轻轻拧开竹筒取出其中短笺,楚庸凡站在一旁,短笺上只两字“子时”。
“师兄,这……”楚庸凡不解。
“你之前不是问过定下余记玉矿后我们该怎么做吗?”元海反问了一句。
“你当时说有些事情不能多问。”对此楚庸凡记得很清楚。
“现在已经无妨了。”元海将竹筒重新系回,放回了鸽子,“刘半山在官场上如鱼得水也是这几年的事,他改过身份,在这之前他得罪了不少人。现在他甘愿待在沧林这个小地方也是为了躲避仇家,恰好这件事情被少主查了出来,所以少主便决定从这里下手。”
“这短笺是他的仇家送来的?如此说来,刘半山是,活不了了?”
“他们之间的恩仇我不清楚,不过,那人既然请了一念门的人,恐怕刘府之中再无活口。”
“一念门。”楚庸凡缓缓念叨这三字,“居然请出他们,看来不是一般的恩怨。”
烛影明灭跳动,纸张在一阵静寂中化为灰烬。
雨声很大,马车赶得很稳,车上的人端坐着,低垂的眼眸掩饰住了心慌,捏得发白的指节却暴露了她的心境。一旁的人带着笑意缓声说道,“苏姑娘宽心,等下便能见到故人。”
苏子墨抬起眸子,“你家主人是谁?”
“过会儿苏姑娘自然知道。”
“停车。”苏子墨冷然说道。
“苏姑娘还是安心坐下,于人于己都有好处。”
“若是有心助人何必威胁他人。”
车上的人轻轻叹了口气,“苏姑娘过于激动,在见故人之前还是好好休息一下为妙。”
说话间他已用袖子拂过苏子墨面前。一股甜香袭来,苏子墨眼前的景象幻化叠加,几乎是瞬时,她的身子便软软倒在了车中。
“大人,苏姑娘已经带到。”刘三上前恭敬地说道。
“人安置好了?”
“已经安置在了西厢房,玲珑居的桂姨来过,一切都收拾妥当。”
“行了,下去吧。”
刘三不敢揣摩自家主子的心思,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苏子墨时而清醒时而恍惚,待回过神来又被满室华光刺疼了双眼。渐渐适应了会儿,她努力撑起了身子,只是四肢软绵绵的使不上力,就这一简单动作倒让她身上出了层薄汗。
这是间女子闺房,只扫了一眼,苏子墨心中便已明了。不得不说这间屋子甚是精致华丽,随处摆放的都是珍品,只是安置的东西一多便不免落了俗。无心欣赏,苏子墨只想知道将她骗来的人到底是谁。
目光往自己身上一扫,浅青色齐胸襦裙白纱外衫,如缎黑发已被人梳妆打理过,几支钗沉甸甸地搁在脑袋。苏子墨笼了一支于袖中,静坐着等待来人。
吱呀一声,门外吹进湿冷之气,苏子墨笼于袖中的手不禁握紧。
刘半山的身影出现在门后,意料之中却仍是心慌。
门又再次关上,屋里只两人,刘半山在屋中央的桌旁坐下,自斟了一杯清酒,“苏姑娘,能在这里遇到你真是缘分。”
“二娘在哪?”苏子墨冷冷说道。
“刘某不知苏姑娘所说何人,难道是当日临芳的顾老板?”
“你对二娘做了什么?”
刘半山将杯中酒饮尽,“刘某并未对顾老板做过什么。”
“你让人用二娘的簪子引我过来,我已经来了,二娘在哪?”苏子墨阴沉着眸光字句逼人。
刘半山朗然一笑,“苏姑娘误会了,老夫回来的时候有辆马车突然就冲了出来,对质间刘三发现姑娘晕倒在车上,我见是故人而姑娘又只身一人这才将姑娘带回了府中,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姑娘原谅。”
苏子墨冷笑一声,“刘大人,明人不作暗事,大丈夫敢作敢当,如此遮遮掩掩找寻借口又算得了什么。”
“苏姑娘既然认为刘某如此不堪,刘某再加解释也是越描越黑。”
“刘大人自是德高望重,只是这天色已晚,大人出现在一女子房中终是不合礼数。”
刘半山呵呵一笑,“刘某是不放心下人的禀告,特来看看苏姑娘是否安然。”
苏子墨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在下很好,刘大人可以回房了。”
刘半山嘴角笑意不减,只是在他的注视下苏子墨渐渐便有了种毛骨悚然之意。
室内一片寂静,屋檐雨水滴落之声萦绕两人之间,对视之间,苏子墨却渐渐力不从心。明明已是秋日,屋内也未生火,她的身上却逐渐汗湿。
刘半山嘴角笑容愈加诡异,“若是有什么需要刘某帮忙之处,苏姑娘尽管开口。”
苏子墨努力睁着迷蒙的双眼,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越来越敏感的感官以及体内陌生的欲望让她不由咬紧了牙关,她阅历浅,一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刘半山指尖不紧不慢地敲打着桌面,苏子墨不知自己现在到底是何种妖娆之姿,他却看得仔仔细细。如一头猎食的优雅猎豹,他紧紧地盯着猎物,看着猎物垂死挣扎,算是享用美食前的一道开胃菜,只为更好地放开胃口。
“苏姑娘,刘某说过,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刘某都可以满足姑娘。”
恍惚间苏子墨已然明白了现在到底是何种情况,她讽刺一笑,“没想到刘大人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强迫女子。”
刘半山自以为自己还能再把持一段时间,苏子墨说这句话时不经意的绵软轻喘却是让他浑身一颤。
“刘某只是从恶人手中救出了姑娘,何来姑娘所说之罪?”话虽说得这般冠冕堂皇,刘半山却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苏子墨睁着迷蒙的双眼,笑得甚为凄美,刘半山神思再次恍惚了一下,待回过神,苏子墨的胸前却多了一支发钗。
“刘大人,既然有些事情你不想说开了那大家心下明白便行,在下并不想轻生,还请刘大人手下留情。”说完苏子墨喘息得更为厉害,身上的衣料本就轻薄此时更有紧贴于身的趋势。
刘半山见此心下也拿出了分警惕,开口时嗓音却是沙哑,“苏姑娘这是做什么。”
“解药。”清楚地吐出这两字苏子墨却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握钗的手都有些轻颤。
“依刘某所看,苏姑娘并非中毒,又何须解药。”
苏子墨一声轻笑,媚态横生,手中的金钗却是毫不犹豫地没入胸口半分,鲜红的血迹瞬时在青色襦裙上开出妖冶之花。
刘半山一惊,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平定着嗓子说道,“媚药并非毒药,自然没有解药一说,阴阳结合后便可解除它的药性。”
“无耻。”胸口的疼痛暂时保持了神智的清明,苏子墨从齿间吐出这两个字。
“苏姑娘,别再继续做傻事,刘某虽是区区城守却也家道殷实,入了我府必定锦衣玉食,比起你之前的门客日子不知舒坦多少,有这样的机会放在姑娘面前,你又为何屡屡拒绝,我刘半山也不是非要你不可。”
苏子墨理了理神思,“既然如此大人何不放过在下,大人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大人,在下安安分分地做个小门客已是知足。”
刘半山轻笑一声,“苏姑娘。”他缓缓说道,“有听说过,送到嘴里的肉还有退还之说?”
“子墨无知,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能够既往不咎。”苏子墨一字一句地说道,个中意思刘半山自然明白。
“苏姑娘,既然你不想轻生,那便将钗放下,这东西不长眼,实在是危险得很。”刘半山眸光略显深沉。
“那烦请刘大人出去。”
刘半山轻声一笑,“苏姑娘受了伤,若是不及时包扎伤口化了脓就不好了。”
“皮肉伤不劳大人费心。”苏子墨立刻回道。
刘半山半眯着眼盯着苏子墨看了一会儿,开口时语气却是阴枭,“苏姑娘不要敬酒不喝喝罚酒。”
苏子墨终是凄然一笑,“那在下不得不喝这罚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