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兰一一阅过手里那叠财务报告,“这月修缮费怎么这么高?”他抬头望向伦赛,后者正踌躇不安的站在国王工作间的象牙壁雕前。
“殿下,旧城大道前几日进入了全面整修。”
“我怎么不知道?”
“那项财务拨款批文是老太后签署的,她认为自己有权调配皇室每月收入的十分之一用于修复利卡尔尔宫殿,这项财务支配特权从先帝时代就一直保留着,您也没有下令取消它。”
“老太后想修缮利卡尔尔宫殿?”
“是的,殿下。”
利卡尔尔宫殿是九世国王执政时的行宫,位于皇宫区旧城大道的尽头。阿斯兰沉默的盯着财务报告,安蒂帕娅娜是九世国王亲妹妹阿尔蒂玛公主的直系后代,她身上流淌的阿特兰斯家族的血液也正是源于阿尔蒂玛,此次,她突发奇想想要大修利卡尔尔宫殿似乎除了想表明她要长居于此外,还打着别的主意。
国王停止了思考,在没有弄清祖母的确切想法时他不想妄下定论,“半月不到皇室娱乐费就开支了三千万紫金,这月的救济款区区三十万都拨不出?”
“殿下,本月皇室财政入不敷出,除开娱乐费不谈,利卡尔尔的修缮费很高,我估计下半月的开销还得用上下月的收入补给。”
“娱乐费只是暂时的,我想知道如果实施修缮,以后皇室的正常开销能够维持吗?”
“皇室的开销没问题,只是……救济款……”
“老太后要真想修缮那座宫殿我不反对。”阿斯兰的话让伦赛半掉的心骤然放了下来,但国王接着说,“不过下月起削减所有皇室成员的日常津贴,把这笔款项给我如数补足。”
“殿下?”
“他们敢抗命?”
“不是。”伦赛回答,“如果皇室确有困难,我可以跟贵族区的财政官商量,让他们提前缴付一部分税收。”
“你认为那群黄鼠狼的钱是哪来的?”阿斯兰将报告丢到了桌上,“他们才不会如此老实自掏腰包,八成最后埋单的只能是民众。那伙人垄断了贸易区所有的商品交易市场,就算我们下令禁止商品成交价一路飙升,他们也有办法到别的地方捞钱。”
“但是,殿下……”
“你是怕得罪什么人吗?”
国王的问话让伦赛不知所措的垂下了头。
“伦赛。”
“在,殿下。”
“我想老太后还没有糊涂到如此地步,她那里我会亲自跟她说,至于其他人,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应对。”
“殿下,请您放心。”伦赛郑重的回答,“我保证会让其他人心甘情愿交出那部份收入。”
这事似乎暂时妥善解决了,但伦赛依旧心事重重,他拿起紫金盘内的双培果,它们刚从迪伦运抵都城,结果手一抖,果子直接滚落在地,他急忙将它拾起放了回去。“殿下,喝一杯吗?”在他企图倒酒的当头,酒水洒了出来打湿了他的衣袖。
阿斯兰狐疑的望着伦赛,他走过去拿过酒壶,亲自为他斟了一杯,“看来你比我更需要它。”伦赛尴尬的接过酒杯却没有将它喝掉。
“你到底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在阿斯兰敏锐的注视下,伦赛谨慎的想着托词,“殿下……”
“说吧。”
“有个人想单独觐见你,就在你的休息室,你知道,我无法拒绝这项请求,就像多年前一样,所以……”
“谁?”
“美伦。”
短暂的沉默后,阿斯兰问:“她来多久了?”
“已经大半个上午了。”
从工作间去休息室的路并不长,阿斯兰停留在门外的时间却超过了他路途中花去的时间。上次在日照山与美伦的会面,他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内心多年来无法散去的阴晦,可这次在波塞迪亚与她再度相遇,又让他想起了一些尘封的往事。
一群女仆从国王身后的走廊经过,她们不经意的瞟向门外站着的国王,阿斯兰拦下一名女仆,从她的果盘内拿出一颗红彤彤的双培果,接着,他推门走了进去。
休息室分外室跟内室,整个布置朴实却不失格调。
落地窗前,那个脱俗的身影正站在那里,她依旧媚态万千,如多年前一样让人过目不忘。窗外,临近晌午的阳光越显强烈,今天是秋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美伦。”
“殿下。”听到阿斯兰的声音,沉思中的美伦急忙转过身,行了礼。
“让你久等了。”
“不,殿下,是我耽误了你的时间。”
“你回来以后我应该主动请你来我宫殿坐坐。”他将那颗双培果递给了她,“你还爱吃这个吗?”
“谢谢。”她将它接过,眼神里有着欲言又止。
“找我有事?还是单纯来看看我?”
“殿下,我来是……”
就在此时,门外有人通报,“国王陛下,皇后殿下觐见。”
房间里的氛围骤然变得有些巧妙,美伦不语的退到了一旁,洛熙进来时刚好撞见阿斯兰微微诧异的眼神,当她注意到房间里还有一人,急忙说:“对不起,殿下,我不知道你有客人。”
阿斯兰顿时恍然大悟,他记起了今天答应洛熙教她龙骑术,还让她正午前来这里找自己。他笑了起来,拉着洛熙走到了美伦的面前,“没关系,你来的正好,先让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你就是先帝的大祭司吧?”洛熙友好的笑着,最近几日,对于这位冠有亚特兰蒂斯第一美女称谓的祭司她早有耳闻,“果然如传闻中一样漂亮。”洛熙毫不吝啬的对她大加赞叹,笑容里丝毫没有戒备。
“皇后殿下过奖。”美伦礼貌的回礼。
两个女人看来根本不用国王介绍就已经相互认识,洛熙的平静也让阿斯兰对自己刚才幼稚的心虚一笑带过,太过复杂的男女问题他向来不擅处理,他并非情场上如鱼得水的花花公子,他虽懂得逢场作戏,偶尔还会对女性献点小殷勤,但那只是基于一种教养上的礼貌,并且那种礼貌永远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最后,他决定打破沉默,他深知过于长久的沉默是猜忌繁衍的温床,“洛熙,在这里等我一下。”然后,他转向美伦,“我们进去谈,好吗?”
美伦跟在国王身后走进了内室,里面灰暗的光线便于国王平日里的日休。
门在美伦进去以后被阿斯兰半掩了起来,他们在里面交谈了几句,接着,美伦透过门缝看向了洛熙,她正专注的注视着他们,阿斯兰似乎领会到了什么,他走过去对门外的洛熙眨了眨眼睛,接着将门彻底带上了。
突然禁闭的空间让国王有些不自在,他骤然变得像多年前那个处于青春期的男孩,当他转身看向美伦时,她绝妙的身姿突然跟那个午夜里颤动的身影重叠到了一块儿。
“你想告诉我什么?”阿斯兰决定开门见山,他不希望自己跟美伦的独处使洛熙产生任何猜疑,所以时间越短越好。而从美伦的眼神中,他知道自己语气上的急迫使她受到了些许伤害。
“对不起,美伦。”他轻声说,“我想你单独来找我一定有事,对吗?”
“殿下,你不必道歉,我也希望能跟你开门见山的谈论这件事。”说完,她当着他的面开始解开了自己那件祭司袍的丝带,阿斯兰见状急忙撇过了头。
美伦很好的控制着尺寸,她只是将自己的后背露了出来,而前襟用双手固定在了胸前。“殿下,我希望你能清楚的认识到这个神谕。”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她的背上是一幅奇怪的图纹,六芒星将一头展翅的翼龙死死禁锢在它的掌控中,翼龙一直是亚特兰蒂斯皇权的象征,恍惚间,阿斯兰似乎看到一团熊熊烈焰在六芒星上跳跃。
“这是什么?”他不知不觉走到了美伦的身后,用手拂过她背上的图纹,那决不是纹身,更像是静脉血管在皮肤下形成的淡蓝色纹路。
美伦转过身,晦暗的光在她银雪般的裸\肤上跳跃,阿斯兰急忙缩回了手。
他记不清多年前的那个午夜他究竟对她做了什么,他隐约感觉到她在他身下微弱的抵抗及低低的喘息,可他就是想不起来他后来到底伤害她没有。那晚以后,他对自己感到深恶痛绝,他第一次怯弱的选择了逃避,他不敢去问她,而唯一的旁观者伦赛对此事三缄其口,那晚以后,阿斯兰再也不允许自己过量酗酒。
此刻,这个女人就站在他的面前,他想要问她那个真相,他以为多年后自己可以更成熟的面对这个问题,但当他见到帕斯时,他突然再度胆怯了起来,一想到答案如果如他所料,那他对自己父皇的愧疚将伴随一生而挥之不去。
“殿下。”美伦已经穿好了衣服,“你不能召唤冰爆龙,它的来临将是阿特兰斯家族的灭顶之灾。”
“你们究竟当我是什么?”阿斯兰难掩自己的愤慨。
“我们的领袖,亚特兰蒂斯的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