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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伏龙寺外的截杀

1、杀!杀!杀!

将近午时,懒残、无方突然出现在“日落黄昏楼”!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受伤的水无情和霍无义。

对于萧杀而言,薛仁义的死是一种别人不可替代的损失,一种令人难以接受的悲伤,而懒残无方的出现却是一种说不出的惊喜和安慰。听闻七当家的死讯,懒残无方双手合十,一个口颂“阿弥陀佛”,一个默念“无量天尊”。无方满面凄容道:“七当家死的太惨,这个仇咱们一定要报!”

萧杀来回踱了几步,道:“赤天帮势头正紧,咱们这个时候同他们决战,无疑是正中他们下怀,他们暗下毒手杀了老七,无非是想激怒我们,决不能上这个当。所以,我们万万不能轻举妄动,等到逍遥来到之后再做商议。”

懒残黑眉紧蹙,道:“只怕李神仙此时也是危险重重。他已经到了齐王府,时候也不短了,可是没有一丁点的消息,后果如何实难预料,你说急不急死人!”

无方叹息道:“他实在不该将与韦路公约定决斗的时间放在午时三刻,从对方目前的种种举动来看,这一切显然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齐王施计将他引到府内,耗去他的精神,然后再让他和韦路公比武。韦路公和神仙李的功夫本就在伯仲之间,经这么一折腾又岂有不败之理?”

萧杀道:“逍遥兄的武功千变万化,鬼神莫测,想那么容易击败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相信以他的武功智谋必然可以应付一切,唯一令人担心的就是他们精心设下的陷阱,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对方的绝命杀招往往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现身,使你很难有最快的反击和应变能力。正面相拼,谁也用不着怕谁,可怕的是那些躲在暗中下手而你又看不见的敌人。”

懒残点头同意他的看法,略一闪念,突道:“萧楼主,有一件事想请你帮个忙。我们到清风阁去找许晓琼,却发现她已经不在哪里,我和道士都怀疑她是否已经落在赤天帮的手里,若真是他们干的,投鼠忌器下咱们的胜算又降低了不少。所以••••••”

萧杀听来如在云雾之中,不解道:“许晓琼是谁?”原来他和李逍遥虽是至交,可李逍遥却从未在他面前提过有关他和许晓琼的事,是以和尚提及他竟不知。

和尚似乎知道其中原因,也不为怪,道:“许晓琼是神仙李的红颜知己,我们的朋友,清风阁的主人,她在江湖也多少有点名气,人称‘南月一枝仙’!”

萧杀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她。你可是要我找到她?”

“以日落黄昏楼的势力要找个人自然不在话下,不但要找到她,还要暗中派人严加保护。”

萧杀道:“你放心,这件事一定办的妥妥当当,万无一失。”

懒残又道:“水无情和霍无义就麻烦你照顾了,伤好之后让他们速回秦王府,将连日来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秦王,我想,赤天帮既然杀了薛兄弟,接下来肯定会有更毒辣的手段,让王爷多派几个高手过来,毕竟对方不是一般的草莽之辈,他们尚有一个血魂镖局相互应,我们可是孤家寡人一个。”

萧杀皱眉道:“怎么?两位莫非要离开此地?”

无方透过窗棂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道:“伏龙寺是个好地方,神仙李与韦路公比武,伏龙寺是必经之地,我们自然是也要去的。”

萧杀心神一动道:“既是如此,我就和你们一起去。”

懒残断然拒绝道:“不行,你不能去。和尚心里总觉得很不自然,只怕要发生大事,你身为一楼之主岂能一走了之,所以你还是留在此地主持大局。伏龙寺那儿我们两个去就够了,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稳住阵脚,可不要未伤敌身已伤,那可划不来的很。呵呵••••••”

萧杀想想也是,便道:“既然是这样,你们也万事小心。”

无方狂笑道:“你放心,咱们去伏龙寺的目的就是杀!杀!杀!就算有百条巨龙,也照样是扒它的皮,抽它的筋,让它永世不得超生,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他那狂放的样子,萧杀也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于是也跟着大笑起来。

赤天帮总堂主屈文彬突然收到一个很奇怪的命令。这个命令只有三个字,三个和道士说的完全相同的字:杀!杀!杀!

下达这个命令的人自然是赤天帮的帮主韦路公,韦路公自然不会再去伏龙寺了——不是他不想去,而是李元吉不让他去,所以他只有让屈文彬代他一行,赤天帮上下有很多事并不是非得他亲自出马的。

屈文彬既然身为赤天帮的总堂主,武功自是不会太差。他的剑法神绝当世,据传闻,他若是拼尽全力发挥的话,应该和韦路公不相上下,这自然不是子虚无有,因为据可靠消息说说这句话的人就是韦路公自己。屈文彬也确实有他的本事,此时此刻,他已经安排好三个堂主去等李逍遥,其余的事情也都安排妥当。韦路公下达这个命令除了这是李元吉的意思外,还有两个更重要的原因:其一,日落黄昏楼的薛仁义杀了他的九个旗主;其二,他的宝贝儿子韦无明突然失踪,包括跟在他身边的十几名手下,全都奇迹地消失了,饶是他赤天帮势力庞大,查询了近一个时辰竟然没有半点消息。儿子失踪,这还了得,韦路公恼怒到极点,他很怀疑这是“日落黄昏楼”暗中做的手脚,所以他要:杀!杀!杀!

李逍遥是萧杀的朋友,而萧杀就是日落黄昏楼的楼主,恨屋及乌,对李逍遥更要杀!杀!杀!

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将他除去。更何况他韦路公手里还有一张鲜有人知的王牌。

屈文彬现在正在发火。怒火,恼火。十余个帮众心神沮丧地看着发怒的总堂主。

不明不白的竟然有一张描金纸不知何时放在了他的案头,更气人的是上面的字,纸上只有六个字,六个无论是谁看了都会大发雷霆、愤恨难消的字:“小心尔的狗头!”

屈文彬一把抄起那张纸,瞬间将这七个字搓得粉碎,他的怒火已然上升到极点,目中怒火熊熊燃烧!这是哪个王八蛋干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竟敢欺负到赤天帮总堂主我屈文彬的头上。

“简直是活得不耐烦啦!”屈文彬啐骂道。可是他的神色却一点也看不出恼怒的成分。他目光如线,紧凑一起:赤天帮内防守严密,更何况这里是重中之重,能够顺利进入到这里的江湖好手只怕还没有出世呢?即使有,也不会使这种下三烂的手段。除非是自己人干的,可是这也不太可能,因为能够进入这里的属下,不但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更是绝对的忠诚、可靠、可信。他们是决不会背帮叛主的。

所有的人都不言语,心里只感到恐慌、惧怕。

他们的防守不谓不严,他们的布控不是不密,可是敌人还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了,而且还留下那惊人魂魄的威胁:“小心尔的狗头!”

我的天啊!这是赤天帮内从来没有过的事,他们无法想象,如果总堂主怪罪下来,会是怎样的惩罚?还好,总堂主什么刑罚也没有,看他那表情似乎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除了刚开始他的怒骂外,他现在已丝毫不将这事放在心上。

屈文彬突然笑了,然后说了一句令下属们完全不敢相信的话:“加强守卫,严密防范,就算有一只苍蝇飞过,也要给我把它射下来!”

苍蝇不用射下来,只要捉住,捏死,扔掉,就行了。

苍蝇都飞不进来,人也就更不用提了。

屈文彬的话令所有在场的人都感到很吃惊,这语气竟和往日有着天壤之别。所以在这刹那间,他们都有点不知所措,可是,他们还是很认真地执行了这个命令。屈文彬看上去文质彬彬,但一向以来,都是以刑法严峻,决不徇私而闻名的,没有人敢怀疑他的任何一道命令,而此次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情他竟然没有严加追究,只是一笑了之,实在是有违常理,令人捉摸不透。

屈文彬信步走到厅外。厅外是个花园,花园通道左边是一片竹林,竹翠叶密。翠绿如墨的竹在秋风中摇曳着,阳光撒下,在地上透下斑斑点影,如一幅翠墨相间的山水画。屈文彬一袭长衫,悠悠而行,那神态更像是一个才高八斗,饱读诗书的诗人,而不是刀头舔血、叱咤风云的帮会总堂主。

他突然在行进的沉思中顿住,看着竹林深处,皱眉笑道:“你既然来了,何不现身相见?”

竹林内一人爽朗应道:“看你眉头深锁,得罪了你想事情,我可吃罪不起,哈哈哈••••••”

屈文彬闻声抬头,灰影晃动,面前已经多了一个人。屈文彬二话不说,欺身上前伸指点向那人胸腑三处要穴,指风激荡,衣袂飘飞。那人嘿嘿一笑,双臂交叉,错步滑开,笑道:“屈总堂主的指力较前段时间又厉害了许多,实在是不可思议。”

屈文彬微微一笑道:“元先生的独门轻功似乎也精进了不少。”

来人一身灰衫,神态之间桀骜不逊,赫然正是齐忘第一爱将“一指在天际,杀人不点头”元十二。

两人双手紧紧胶着在一起,相视而笑,于是边走边谈。

元十二环视四周,淡然笑道:“赤天帮中果然是能人无数,在此胜景之中,虽然不见任何守卫,可是综观天下高手,能够走出此林者又有几人呢?”

屈文彬振眉道:“元先生说笑了,这一切妙笔都出自帮主一人之手,也只有帮主那样的人才能创出这既不伤人,但又能防范一切外来力量的布局来。”

元十二虽然晓得他说的不尽不实,谦虚过劲,却也没有当面点破,只是微笑不语。

竹林尽处,暗影飘动,阴风飕飕,不知所云。

元十二瞳孔收缩,皱眉道:“屈兄,那林尽处可是你帮中之人?”屈文彬扫了一眼,目中闪现一丝歹毒,冷笑道:“他在鬼鬼祟祟地偷听咱们的谈话,岂会是我帮中人?”

两人四目相对,心中会意,一闪身,分左右围了上去,身形之快,如风如魅。那人似乎有所警觉,身形一闪,没入林中,待屈元两人冲过去时,那人影已然消失无踪。屈文彬倒抽一口冷气道:“这人能在咱们眼皮底下走脱,身手也算不错,却不知是谁?”看元十二满脸疑惑,奇道,“你认识他?”

“那人身影好象是李逍遥?”元十二神思漂移不定道。

“不可能!”屈文彬断然冷笑,“李逍遥此刻已经到了伏龙寺,怎会在此地现身?”

元十二点头同意他的看法,沉思道:“据王府传来的消息,懒残和尚,无方道士也去了伏龙寺,这两个家伙很难应付,王爷有令,不管是狙杀还是截杀,想尽一切办法都要将他们除去,不能为王爷所用者就只能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王爷到时自会派人前去。哼,他们想同李逍遥回合,只能是自投罗网!”

屈文彬恭施一礼道:“元兄回转王爷,请他尽管放心,这件事一定做得漂漂亮亮,滴水不漏,不出半点差错。不知王爷还有何吩咐?”

元十二冷笑道:“只有三个字:杀!杀!杀!”

屈文彬看他那残酷的神色,只听得心中一紧,顿时明白该怎么做了。

2、和尚杀人无罪•杀

李逍遥以最快的速度终于在午时赶到了伏龙寺,这虽然很消耗体力,可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明明知道这一切可能是个陷阱,可他还是要来,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必须赶到。他做人的第一原则便是守信,不管是对朋友,还是对敌人,都需要守信,那是一种彼此之间的信任,言而无信,那是小人行径,他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另外,他还不喜欢等待,自己等待也好,别人等待也罢,反正都不是什么好的习惯,他虽不能伤人、杀人,可还是有物随之而逝——时光匆匆不等人。

伏龙寺。

李逍遥身影如电,飘然而过,径入伏龙寺。他在赴飞峰之约前,必须找一个人,一个他不能不见的人——伏龙寺的主持——心智大师。

心智大师乃禅宗高僧,出身少林。李逍遥虽然和他只有一面之缘,却是一见如故,佩服莫名,大有相见恨晚之意,而李逍遥也是武林中有名的才俊,是以那次相见两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此次来找心智大师只是想知道秦王是否有消息传来,他因事紧急,回转长安还来不及见李世民。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心智大师乃是李世民的客卿,朋友,同时也是恩师。他和心智大师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秦王府内。

当时,两人都在喝茶,李逍遥突然问道:“大师坐禅图什么?”

心智大师一怔,道:“图作佛!”李逍遥闻听之后,不言一语,随手拾砖在石上磨,心智不解:“少侠磨砖做什么?”李逍遥含笑道:“作镜!”心智更加不解,道:“磨砖岂得作镜?”李逍遥直视心智,笑道:“既然磨砖不能作镜,坐禅又岂能成佛?”

心智大师恍然大悟,对李逍遥的聪明才学佩服之极,李逍遥当时尚有几句话说的很有哲理:“学武如同坐禅一般,若只是一板一眼,一招一式的去学,岂能有功?只有灵活变化,方能运用自如,以此达到明见自心,顿悟成佛的境界。”心智大师听过之后,竟然一反常态,渐渐禅学修为大进,武学修为随着佛理见心亦是令人难窥究竟。正所谓坐禅而不明心,取骨头为工课,马祖戒于磨砖;谈经而不见性,钻故纸作生涯,达摩所以面壁。

伏龙寺的香火一直都不错,然而现在却有点反常。李逍遥从一踏入伏龙寺就感到很奇怪,他登门而入,穿天王殿,过伽蓝殿,经祖师堂,再到坐禅大殿,竟然没有看见一个人影。寺门无人,已然令人不解,而这寺内毫无半点人间生气,就更让人感到惊奇和不可思议了。

这里难道成了一座空庙?不可能!寺僧怎么会无缘无故弃寺而去,难道说和尚要改行,不住庙而宿花楼了?“嗡”的一声,钟声骤然在耳畔响起,好似轰雷击顶,吓了李逍遥一跳,收摄心神,迈步走出大殿,冲着寺庙凝气发声:“心智大师可在?故友逍遥前来拜会!”

万籁俱静,没有人回应,看来整座寺院是真的没有人,可是,没有人那钟楼铜钟又如何会莫名其妙地作响?李逍遥眉头微蹙,转身欲走时,就看到侧门内走出一个中年僧人。

中年僧人缓缓走来,僧袍无风自鼓,冲着李逍遥双手合十道:“鄙寺主持方丈被邀至秦王府做客,不知施主有何要事?”李逍遥望着他缓动的身形,陡然感觉到一股极为强烈的剑气。

厉人的剑气,杀人的剑气。没有出剑,已有剑气。这是怎样威力的剑?

气剑!

李逍遥眉头紧缩,拧成一线,骤然问道:“大师剑在何处?”中年僧人显然不防他会有此一问,竟脱口而出:“剑在手中!”话刚出口,已知不妙,脸色顿时变成死灰,想不到刚一露面就处于下风。逼视李逍遥,却是神闲气定,稳如泰山,好象什么也没有看到。

李逍遥定定地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中年僧人勃然大怒,狞笑一声,爆然出剑。

剑在手,刺出。剑气如风,猎猎而舞,剑招更是快、急、准、狠、毒、辣。李逍遥飘然后退,僧人手剑突然暴长,剑离李逍遥的咽喉只有一寸,竟是紧追不舍。李逍遥再退,剑影如虹,紧跟而来,如毒蛇吐芯,令人难以防范。李逍遥一声冷笑,反手挥出手中镖。寒光微闪,长剑回转,格开,但随即又至,可惜时机已逝。面前已然没有了李逍遥的身影,等再现身时,已到了三丈外的柳树之下,神情肃穆,手中却多了根柳枝,长有三尺有余。柳枝有叶,多达三十七片。

李逍遥此时方看清中年僧人手中所握的剑,窄而细长,在阳光折射之下寒光逼人,这剑的样式迥异于常,决不是中原武林人士所惯用的兵器,李逍遥看到这剑时却脸色连变了几变,双目思索良久,方道:“好剑,好剑,只是可惜了••••••”

中年僧人瞳孔收缩,冷笑道:“可惜什么?”

李逍遥淡淡道:“可惜好剑不一定都能够杀敌,而杀敌的剑也不一定都是吹毛断发的利器。再好的剑若是拿在不会用剑的人手里,也不过是一块废铁而已。再坏的剑若是到了精通剑术的方家手里也可变成宝器。习武之道在于心而不在于器。”

中年僧人肆无忌惮地笑道:“哈,你说的不错,实在是可惜。在下不但剑是好剑,而且还是用剑的高手,况且你此刻手中无剑,相拼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李逍遥摇晃着手中的柳枝,道:“杀敌伤人并非只有剑才能做到,这个同样能够将你制服。”

柳枝随着李逍遥手臂的摆动在半空中轻微地颤抖,倏忽间至少有三十五片叶子激射而出,飞啸着罩向中年僧人胸前的十余处要穴。僧人面带微笑,陡然挥剑,剑气凌空,气势不凡,挥剑同时,气剑也发出。“哧哧”声响过后,柳叶被剑气绞得粉碎,纷纷扬扬撒了一地。中年僧人迈步向前,再次出剑。

这一剑来的诡异,无从捉摸,李逍遥实在无法预料他这一剑要刺往哪里,这一刹那,在他的眼里,空中到处都是分飞剑影,以他的见识竟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可以想见,这僧人的剑术是何等的神奇,何等的诡秘,又是何等的可怕!这一剑不管怎么躲避,都无法脱离剑影的范围,它已经将所有的生路、退路都封死。李逍遥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如果躲不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李逍遥毕竟是李逍遥,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他突然做出决定,作了一个谁也不敢想象的动作。

他陡然抬手,这个动作无疑是自杀行径,无疑是螳臂挡车,无疑是自寻死路。

剪影如蝶,“喀嚓”一声,柳枝应声而断,柳枝断后,气流澎湃,阻挡住长剑的进攻,剑如果再刺就会出现一个小小的回转余地。对于高手而言,尤其是像李逍遥这样的高手,这一点点的余地就已经足够。断枝受李逍遥真气所制,突然暴射,刺向中年僧人的咽喉,他陡然变色,身形急退,寒光一闪,长剑再次挥出,但是所有的动作都被李逍遥的那一道疾风所阻滞,柳枝快似迅雷破入寒光的范围之内。

中年僧人脸色如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低头张嘴,一口咬住激射来的柳枝,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件不寻常的事,柳枝上本有两片叶子,可是现今那叶子却不见了。叶子决不会不翼而飞,它在哪里?就在他一怔之下,蓦然感到自己的手一阵剧痛,惊慌失措下长剑骤然掉落在地,目光下垂,于是发现自己的手在汩汩地流血,两只手腕上各有一个铜钱般大小的伤口,殷红的血顺着衣袖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刹那间,他脑海里闪现出一个不敢相信的字眼:一败涂地!

李逍遥的武功之高和应变能力之快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所以他败了,败的心服口服!

李逍遥目光一紧,盯着他问道:“和尚杀人有没有罪?”中年僧人惨淡一笑,身子微挺,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此一问,还是粗声道:“和尚杀人无罪。”李逍遥听了这个无理之极的答案竟不可思议的点了点头,道:“不错,和尚若非万不得已,或是为了坚定地维持一个心中的真理,通常都不会杀人,他们本就是以佛来渡世人的,岂会滥杀无辜?可是你狙杀我既不是迫不得已,也不是为了佛法真理,所以,你决不会是一个地道的僧人,你到底是谁?”

中年僧人居然直认不讳:“我自然不是和尚,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使我刺杀的几率增加,否则,以你堂堂李逍遥之威名,我又岂能轻易得手?”

他始终没有说出自己是谁,李逍遥不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有如两柄绝世利剑在空中乍然相逢,迸射出耀眼火花。那杀手终究是稍逊一筹,心神被李逍遥眼神所摄,目光游离,呐呐说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就算杀了我,也是于事无补,‘三机’绝••••••”

他陡然惨叫一声,那是人临死前的凄然惨叫。他已经死了,死的很安详,也死的很快。他面上充满了不解和愤怒的神色。听到假和尚的惨叫,李逍遥的脸色瞬间拧成一团,因为人不是他杀的。对方此时被杀显然是有人要杀人灭口,而杀人的人能够在他眼皮底下杀人却不被他发现,功夫之高明,手段之厉害,可以想见。

暗器是从大殿后面发射出来的,七星纹龙镖,一镖穿心。暗红色的血汩汩直冒,显然,镖上喂有剧毒。李逍遥尚未弄明白中年僧人临死前所说的话,人已蹿了出去,身子飞矢一般射向殿后狭窄的夹道。

他自然不会知道,在暗中正有四口刀三柄剑两把利斧一杆枪悄然等待着他的到来。

他尚未稳住身形,那四口刀已如四道耀眼的闪电挟着横扫千军之势直劈下来。也是他艺高人胆大,竟强自逆行气血,硬生生的刹住身形,后退一小步,那四口刀已然落空,着地刹那,刀锋一转,又疾然滚地而来。刀光霍霍,紧追不舍地斩向他的双脚。李逍遥脚尖轻点,飞身而起,从容笑道:“好一手漂亮的地趟刀法!只可惜用的太不是地方。”话音未落,形势已是大变。

钢刀悄然无踪,毒剑出洞。三柄剑以不同的方向不同的力度同时刺向他的三个要害,而用的却是同一个招式:毒蛇出洞。

李逍遥面含微笑,他对这剑一点也不感到陌生,正是刚才那中年僧人所使用的剑,窄而细长,但是这三柄剑不论是从力道,还是气势,均比那中年僧人更猛,更凶。

李逍遥一口真气在体内循环不散,左闪斜上,断然出手,指风破空,只听得“喀嚓”一声,三柄剑同时断裂,跌落在地。一股浊气涌出,身子不由一滞,迅速跌下。离地尚有三尺,两把利斧已斜空劈出,斧影连天;而更严重的是,一杆长枪正悄无声息地刺向他的后心,用心可谓险恶之极。

李逍遥心有所感,嘿嘿一笑,双手竟不顾一切地伸向斧影之中,说来也怪,他的手一触及那斧影,漫天斧影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两把利斧,而利斧的长柄却奇迹般地掌在李逍遥的手里。之后,他疾然转身,周身瞬间泛起两道白光,碰向刺来的长枪。

红缨在飘,红红的缨丝就像是仇人的鲜血,但转眼间,缨丝飞舞,长枪变成了五段,“啪”“嗖”“夺”三声同时响起。“啪”是那五截木棒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而“嗖”“夺”却是长枪斜飞着插进横梁所发出的声响。

只是眨眼间的工夫,这场对手精心策划的伏杀已告结束。

大殿里一片空寂,对方十人已然离去,既然一击不成,只有悄然身退。对付象李逍遥这样等级的高手,若是强行围杀,只能是做无谓的牺牲。

空荡荡的大殿里只有李逍遥一人。他正在看着殿中央供奉的一尊佛像,佛像很逼真,也很大,大大的眼睛,大大的鼻子,大大的嘴巴,还有一双大大的耳朵,耳垂竟也出奇的长,至少比平常所见的佛像要长一倍。看着看着,李逍遥就不由得笑了,他突然发现这佛像实在有点像懒残和尚。

佛像的神态是在沉思。他在沉思些什么呢?他是否在想人世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血腥场面。人心向背,自相残杀,这恐怕是人世间最为可怜可悲的事。

血腥惨事就发生在佛像面前,可是他的眼睛却依旧睁得大大的,是无动于衷,还是无可奈何?

李逍遥呢?他在干什么?

他右手托腮,和佛像一个神态,也在沉思,他又在想些什么呢?蓦地,他抬头直视着佛像的眼睛,竟对着这石造的佛像说起话来:“你既然已经来了,为何不出来相见?莫非真要我将这殿宇拆了你才肯现身?现在已是午时一刻,我的时间可并不充足!”

奇怪的是佛像竟然开口说话:“你既然晓得时间无多,又为何还要在此浪费时间?”

李逍遥淡淡道:“我在等你!”

佛像奇怪道:“等我?你怎知道我是来找你的?”

李逍遥叹气道:“秦大哥这股雄霸之气虽然收敛得极其巧妙,可是却瞒不过我,况且依你之为人,若不是有事,又怎会在此苦候这么长时间?人人都知道秦叔宝的‘流星飞锤’天下一绝,却不想这轻身功夫也是如此的高明。”

“见笑见笑,李兄功夫之高明那才是如海洋之水深不可测呢!与兄相比,不值一提。”

秦叔宝乃是秦王李世民的心腹爱将之一,武功高强,尤其是“天外流星锤”在武林之中也算一绝。据说,他在年轻时仅以“天外流星锤”中的一招“力拒千军”就横扫太行山七十二寨,从那以后,威名远盛,投效李世民之后更是立下军功无数,与李靖共称为“双奇神将”,乃天策府中有数高手之一。

李逍遥凝目看着眼前面容略带沧桑的秦叔宝,道:“秦大哥既然早在此处,可知心智大师如今何在?”秦叔宝叹气道:“实不相瞒,我也是刚来,在我到来之前这里就已经是这样子,至于这里隐藏有人却是我未料到的。何人所为我也很想知道。我本来是要找你的。”

李逍遥皱眉道:“找我?有什么急事么?”他知道秦王府的九大猛将轻易是不离开李世民的。

秦叔宝道:“王爷得知你午时三刻要和韦路公决斗,特意让我告诉你一件事。我想要去飞峰,伏龙寺是必经之地,而你也必然来此。可是未料到今天的伏龙寺出奇的冷清,竟没有一个拜佛上香之人,对寺院而言偶尔之事也无可厚非,然而没有一个僧侣这就有点怪异,此中无形的诡秘不能不令人怀疑,于是我暗中察视一遍才晓得,这伏龙寺内除了心智大师外竟然无一活口。”

李逍遥道:“这么说你是真没见到心智大师?”

秦叔宝点头道:“准确说是没见到他的尸体。或许他已经逃了出去,或许已然落在对方的手中,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至于他们是谁,眼下还不清楚。之后就听到打斗声,等过来时才发现他们在围攻你,本想助你一臂之力,只是依你李兄的本事对付他们是绰绰有余,我也就••••••哈哈••••••对了,你既然与他们交了手,应该看出他们的来历了吧?”

李逍遥摇头道:“没有,但是他们的剑却很特别,剑法也很诡秘,似乎来自一个神秘可怕的杀手组织,早晚我要将他们连根拔起,这些人的存在无论是对王公将相还是平民百姓,总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刚才交手时虽然有几种兵器,可是他脑海中对那剑却是印象颇深,继而看着秦叔宝问道,“究竟是什么事竟要让你心腹爱将亲自来告之?”

秦叔宝听他问起,肃然道:“韦路公不会来和你决斗,和你决斗的另有其人,是韦路公的得力助手屈文彬。据可靠消息,屈文彬已经派出了不少人手四处动作,他们要对付的似乎不止你一个。看来这一次赤天帮是要全力出击,咱们不能不有所准备?”

“韦路公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李逍遥皱眉思索,这是他想问的,还未出口,秦叔宝已经看出他的疑问说了出来:“这个消息是丘图传回来的,至于他们究竟要对付谁,目前丘图也弄不明白,我还听说了一件事,‘日落黄昏楼’的七当家薛仁义被人杀了。是赤天帮干的。当然,赤天帮也没能讨到什么好处,死伤了十个高手。”

丘图隐蔽的很好,至少现在还没有暴露身份。

李逍遥听完此话大为吃惊:“赤天帮是要大火并呀,但这究竟是韦路公的意思,还是李元吉的命令?”他自然知道韦路公的身后是李元吉在撑腰。

秦叔宝不能回答这个问题,所以他只有听。

李逍遥继续道:“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事令人费解,韦无明一夜之间骤然消失,而使人可笑的是韦路公竟然怀疑这件事是‘日落黄昏楼’所为,但是我却很肯定,‘日落黄昏楼’从来不屑做这样的事,你不用分辨这些消息的真伪,我自有我的消息来源,那么,摆在面前的便是,韦无明究竟去了哪里?薛仁义被杀,韦无明失踪,这两人分别代表长安城的两大势力,虽然不知道是何人所为,可是对手的目的却是昭然若揭,要让这两大帮会火并,这两件事的背后另有高人,鹬蚌相争,鱼翁得利,他想坐山观虎斗,然后再坐收鱼翁之利,他这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好呀。”

秦叔宝脸色分外凝重,道:“从现有的形势来看,赤天帮从容镇定,显然是有恃无恐,难道他韦路公就真的一点也不担心?”李逍遥摆手笑道:“不用去管他,你回去转告世民兄,让他派人到‘日落黄昏楼’助萧杀一臂之力,待赴约之后我会尽量赶回。”

秦叔宝点头道:“这个容易,李兄难道还要去赴约?韦路公已经不去了。”

李逍遥道:“这是个死约定,他可以不去,但我不能爽约,更何况他派了屈文彬应约。屈文彬身居赤天帮总堂主,说话应该有些分量,而且他的功夫也不错。大丈夫处世应该有所为有所不为,一个人若是言而无信,其人品也就不言而喻啦。”

秦叔宝见无法劝其改变主意,只得叹气道:“他们的人可不少啊!”

李逍遥呵呵一笑,拍着他的肩膀道:“这个你尽管放心,如果猜得不错的话,懒残、无方也快到了,他们可是一对儿活宝,当然,也很够朋友。”提到懒残无方,他脸上瞬间洋溢出迷人光彩。

秦叔宝“哎呀”一声,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瓷瓶递给李逍遥道:“这是丘图从齐王府里头偷偷弄出的药酒,你吃了齐王的‘无色化功’茶,只要喝了这药酒,保管你没事。”

李逍遥笑道:“多谢!我说今日怎么会感到体力不支呢,虽是万般小心,还是着了他们的道。不知道喝了那一杯酒会怎样?”秦叔宝道:“都一样,而且酒比茶更毒,很快就将你的功力化去,对方这一着可是用心险恶,毒辣之极。”李逍遥苦笑道:“果然是险恶毒辣,毒辣得有点无赖。”

3、截杀者的剑在流血

此时此刻站在这个地方欣赏如此美景,实在是一种很好的享受。这是一个山坳,花红柳绿,彩蝶纷飞,惹人爱怜,倘若谁不喜欢如此美景,不懂得如此享受,那可是十足的傻瓜。懒残和尚、无方道士若不是身有要事,必定会在这儿驻足观赏。他们可是这世间少有的特会享受的人。

此处离伏龙寺只有四五里路。路程并不远,但是却很难走。

“天皇皇,地皇皇,心流血,日无光,伏龙寺外人断肠;天皇皇,地皇皇,泪如雨,万事忙,人断肠来剑无光。”

懒残无方正行走间,陡然听得这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呻吟在耳畔回旋,着实吓了一跳。那声音飘渺无方,捉摸不定,弄得两人很不自在。懒残笑道:“大白天碰鬼,还一天碰两次,不是咱们活见鬼,便是这鬼犯有神经病,这就叫做地狱有路你不走,人间无门偏要来犯愁,何苦哪?”

道士沉声道:“这声音听来太过凄惨,不管是死鬼活鬼,总之是怨气太重,这鬼可不太好捉。咦?酒肉和尚,你不觉得这里很奇怪么?”懒残环视四方后瞥了道士一眼:“何奇之有,何怪之有啊?”

“为什么咱们赶了这么长的路,却连一个人影也没见到?”

“废话!咱们走的这是什么地方,抄近道,后山啊?一年之中也难得见上一两个人,再说了,你我就不是人么?”懒残有点苦笑不得的说道。

无方一张脸扭曲得不成样子:“这是什么鬼道,我只觉得鬼气森森,阴气冲天。”

懒残和尚没有说话,他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战,骤然跳起来,一跳几尺高,冲着无方大声吼道:“鬼道士,吹什么吹,凉飕飕的,别在这儿装神弄鬼的。”无方很是惊诧他的神态,满脸惊愕道:“你发神经病呀,谁吹你了?”

懒残这次没有埋怨,他望着道士,一脸的不可思议,无方没有吹气,可是后颈依旧凉飕飕的,这一下有了警觉,劲聚双掌,猛然反手打出,掌风呼呼,却什么也没有。他忍不住破口大骂:“什么鬼东西,******敢捉弄老子,给我滚出来!”他骂人的样子可一点也不像是个和尚。

密林深处一个颤音晃晃悠悠道:“我可不叫什么鬼东西,而是鬼道士,鬼和尚,一个又懒又残的和尚,你们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还有心情在这儿说笑••••••”

两人一听声音便知道,这正是刚才所听到的鬼音。无方凝目望去,什么也没发现。

懒残怒道:“你再不现身,老子可要出手了。”

那鬼音却不理他,自顾自的吟道:“天皇皇,地皇皇,剑流血,刀无光,懒残无方命归天!唉,可惜!可惜!和尚啊和尚,你怎么一点也不像和尚,呵呵,你尽管出手吧,只是你能看到我么?哈,就算你能看到我,又能出手伤得了我么?哈哈哈••••••天皇皇,地皇皇,和尚道士死光光••••••”

和尚浓眉怒展,气急败坏地挥掌朝那声音飘来之处击去,接连十余掌过后,那声音却依然存在,甚至那笑声比之前还要响亮。和尚掌力雄浑,掌风过处,儿臂粗的树干顿时断裂,可是却依旧什么都没发现。这一下,懒残更是又惊又怒,暴跳如雷。

就在他劈断第十棵树后,那声音又从身后传来:“你们要到伏龙寺,呵呵,送死吗?那儿只有死路一条,死路一条,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去的好,免得后悔一辈子。”

和尚感到很沮丧,嘴一努,恨恨道:“老子不管你是人是鬼,是朋友还是敌人?再不出来的话,和尚就是不吃不喝,也要骂你个三天三夜。”“哈哈哈••••••你尽管骂吧,被一个和尚骂,在下还是平生第一遭,荣幸之致,再说啦,你一开骂,我就得出来么?真是异想天开!咦?好香啊,这应该是四十年的竹叶青吧?果然是好酒!”

懒残说骂就骂,这人的祖宗十八代竟没有一个躲得过的,谁要是和他一家子,那可算是倒足大霉了,然而那人却没有生气,对和尚的骂不闻不问,也不接腔,似乎知道自己骂不过这个疯和尚。

无方喝了口酒,听他一闻便知这酒窖藏的年数和名字,也很是佩服他的鼻子,笑道:“想不到你还是此道中人,不如出来你我对饮一口,你若是再不出来的话,只怕永远也喝不到这么浓厚醇绵的好酒了。我保证你只要晚一刻钟,就绝不会有酒喝。”

“哈哈哈哈••••••”那人又是一阵狂笑,“这世上难道就你有酒?天下间卖酒的地方多了,只要你有钱,想怎么喝就怎么喝,想什么时候喝就什么时候喝,你也太自傲了。哼!”

道士笑道:“你说的不错,有钱就有酒喝。可是从今以后,你到哪儿喝酒,我就把哪儿的酒铺给砸了,想喝酒,你就别做梦啦,从此以后你就只有吃酒糟的份啦!哈哈哈,道士从来就是说一是一,说到做到,信不信由你。”那人长叹一口气,无限感慨道:“算了算了,我可真服了你们这对儿活宝,这世上想必还没有你们办不到的事,我出来就是。”

话音刚落,那神秘人物就幽灵般倒挂在距离两人不远处的一棵歪树上,盯着他俩呵呵地笑着。懒残和尚暴喝一声,一拳就打了过去。懒残这一拳所含的劲力足可以打断一棵大树,拳风汹涌澎湃,刹那风沙走石,那人禁不住就飞了出去,一下子飞到天上,准确地说是飞到了树梢顶端。和尚惊疑不定,想不到对方竟能将自己的拳势推卸掉,而且还是如此的优美、潇洒、轻松。那人借势飞身,再落地时,手中已多了个酒葫芦——无方的酒葫芦。他二话不说,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地喝下去一大口酒,笑道:“果然是好酒!痛快,给你。”一甩手将酒葫芦仍给无方。无方接过,脸色大变,这人的功夫当真是邪门,刚才那一瞬间,无方只觉得眼前一晃,手松开,那酒葫芦已经被对方夺到手中。那人斜视和尚一眼,意味深长道:“和尚的功夫确实了得,只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懒残既惊又怒,嘿嘿一笑,又是一拳过去,拳劲未出,就被人挡了下来。

无方身动,伸手捏住了和尚的拳头,笑道:“你这卤莽的脾气怎么还是不改,一生气就容易发怒,早晚非吃亏不可。”转首又对那人道,“阁下想必就是江湖中威名赫赫,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黑衣大侠剧辛封吧?”那黑衣大汉嘿嘿一笑道:“不敢,正是区区在下。”

懒残一脸迟疑,兀自不敢相信,神色扭曲,道:“你当真是黑衣大侠剧辛封?”

黑衣大汉剧辛封道:“剧辛封又不是什么名人,我自己还用得找假冒吗?想不到懒残大师的无神掌改作拳法竟也是如此的厉害。若不是我早有准备,只怕这会儿已经趴在地上起不来啦。”

懒残拍拍手,裂嘴笑道:“你的‘随风飘’身法也不错嘛!弄得我俩是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无方突然正色道:“公子此来想必是阻止我二人前往伏龙寺吧?”剧辛封道:“道长言重了,在下此来并非阻止,而是要劝一劝两位,最好是改变主意,莫要去做无谓的牺牲。赤天帮一路上早已设好埋伏,要想顺利到达伏龙寺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懒残惊道:“这么说李逍遥岂不是很危险吗?”

剧辛封道:“这个倒不会,在下虽然和李兄未曾谋面,却也早已听过洛阳玉笛公子的大名。玉笛公子的武功才智在武林中俱是上乘。据我所知,赤天帮在伏龙寺的人还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赤天帮真正要对付的并不是玉笛公子,而是你们两位。”

这话把懒残无方说得万分迷惑,不解道:“对付我们?那是为什么?”

剧辛封道:“两位是玉笛公子的至交好友,他们的目的无外乎就是阻止两位上山。我想,如果玉笛公子知道个中情由的话,也不希望你们去为他冒险。韦路公和他的功夫不相上下,况且对方是有备而战,你们去了,反而容易使他分神,手忙脚乱,去,就是中了赤天帮的计,对李兄而言,有害无益。”

秋风扫落叶,寒意侵人脾。风转云飘飘。

懒残无方一下子定在那里,好象两具石雕,一时之间,他们很难弄明白赤天帮怎么会知道他们要去伏龙寺。他们要到伏龙寺这件事只有萧杀一人知道。萧杀不但是李逍遥的朋友,更是“日落黄昏楼”的楼主。而“日落黄昏楼”和赤天帮却是水火不容,这是整个长安城都知道的事,他自然不会将这个消息告诉韦路公来害他最好的朋友,除非,除非••••••

他们不敢再往下想,也不需要再想,他们现在只想知道那个出卖“日落黄昏楼”的小人究竟是谁?没有人会告诉他们,剧辛封自然不会知道这其中的内幕,他们只能靠自己,世上有很多事都是需要亲身经历才是真的,外来的消息有时候是不太可靠的。

黑衣大侠剧辛封已经走远啦。他要去一个地方,一个江湖中人没有几个敢去的地方。

——他要去的地方竟是赤天帮总坛。

懒残无方听过他要去的地方后,感到十分惊讶,但更多的却是钦佩。两人虽说听了剧辛封的劝,可是却没有立即返回。他们一贯的作风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听完剧辛封带来的消息后,他们实在是很想弄明白赤天帮的埋伏究竟有多厉害。他们虽然很愿意相信剧辛封的话,可也不能说没有丝毫的怀疑,他们自是听说过黑衣大侠剧辛封的名头,然而今日却是第一次见面,况且这世上名不副实的人太多了。

一个懒残和尚,一个无方道士,这两人有太多太多的毛病,但是最大的毛病却是冒险。

冒险可以说是他们的嗜好,也是他们人生中唯一的追求。是以,他们开始行动。他们要看一看赤天帮设下埋伏要对付他们的究竟是怎样的高手,而韦路公的功夫是不是也像别人说的那样厉害,那么出神入化,那么鬼神莫测。他们的做法更是令人刮目相看,不敢想象。

——他们是明目张胆地去,嘴里唱着歌大摇大摆地去。

歌唱的虽然不好听,可是声音却传得很远。

“天皇皇,地皇皇,剑流血,刀无光,懒残和尚要上香;天皇皇,地皇皇,刀无光,剑流亡,无方道士成神仙••••••”

歌声传得虽然很远,可是剧辛封已经听不到。他已走远。

“嗖!嗖!”破空声起,丛林中陡然射出两支利箭,迅捷猛烈,呜呜作响,直标两人的面门。懒残无方闪身避开,回头去看,那两支箭竟射穿树干,斜插在湿湿的地面上,兀自颤抖不已。两人倒吸一口凉气,不禁乍舌:“射箭之人好大的力气!”两人目光交射,同时提气飞跃向刚才射箭之处。

观察一番后,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只有地面上留下的四只轻微的脚印,上面落着几朵黄色小花,花瓣上还有湿湿的印痕。懒残急匆匆问道:“怎么样?”无方脸色凝重,吸口冷气道:“好厉害!”懒残不解:“怎么说?”无方指着地上的花瓣道:“你看。这几朵花正好落在足印上,两个人站在上面,竟不损花瓣分毫,只是随便站在这儿,既不显轻功,又不示内力,但是下盘功夫之好,当世恐怕没有几人?”

懒残道:“但是你莫要忘了,刚才那两支箭差点要了你我的命,他们的内功可是精纯的很呀!此刻想来,我还是心有余悸。”无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只是这花会不会是他们碰落的,而恰好就落在他们的足印上呢?”和尚摇头道:“不可能,两人双脚踩之,虽不损花,但是鞋上的湿泥却沾了些在花瓣上。”他停顿一下,又道,“我不明白的是,他们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呢?既然要杀我们,就没有理由离开的。”

“也许他们突然改变主意不想杀我们,也许他们是咱们的朋友?”

“那更加不可能,刚才那两箭若非你我躲得快,早就去见大日如来佛啦!还有,赤天帮怎么会是咱们的朋友呢?简直是胡说八道。”

两人不再言语,轻步前进。赤天帮的两个高手一击而退,使他们提高了警觉,也使他们明白这山坳里处处隐伏着杀机,或许前面还有更大的阴谋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天气本来是很晴朗的,可是现在却暗淡下去,好象一瞬间太阳被人给摘走了。

乌云遮日,大地昏暗。树林里枝多叶盛,更显阴森可怖。

懒残无方陡然感到心里面焦惶异常,这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心态迹象。

突地,丛林深处传出一声异常莫名的长啸,细而尖锐,刺空冲天。

“嗖嗖••••••”陡然间,数不清的暗器雨点般扑向两人的落脚处。铁莲子、飞镖、飞刀、铁飞蝗、子午钉、流星棋••••••

无方道士冷哼一声,手中葫芦蓦然绽放出一道乌光,急速旋转着飞了出去。两人一转身顺手摘了把树叶在手中,挥手扔出,那树叶经两人注入内力,坚如铁器,形成一道绿幕将两人同那无数的暗器隔离开来。噼里啪啦,一阵骤响,暗器落了满满一地。饶是两人防范严密,和尚还是中了一口飞刀,忍痛拔出,不由地啐了一口,骂了声娘,还好那些暗器没有涂毒,否则他的小命可就没啦。无方一摆手,将葫芦取回手中,伸手将上面的暗器一件一件地取了下来。

聆耳细听,丛林深处一片寂静,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两人甚是清醒,快步蹿出,一看之下,如刚才一般,也是连半个鬼影都没见到。懒残一声冷笑,摇头道:“赤天帮在搞什么鬼,和尚的头都被他们气炸啦。”斜觑道士一眼,看他只是笑笑,却什么话也没说,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些什么,道士不说,他和尚也懒得发问。两人互望一眼,摇头叹息,继续赶路。

偶尔的抬头观望,隐隐约约已能看见伏龙寺的塔影。这一路行来竟没再遇到阻击,两人都感到万分奇怪,不可思议,都认为这是不太可能的事。

正行走间,和尚突然停了下来,鼻子不停地四处嗅,因为他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看向无方,他却没有任何表情。道士不解他的意思,问道:“你在干什么?”和尚道:“难道你没有闻出来?”道士惊疑:“什么?”和尚严肃道:“很浓重的血腥味。”道士摇头。和尚“哦”了一声,道:“我忘了,你的鼻子除了能够闻到酒气外,是没有什么太大作用的。”

无方没有辩驳,使劲伸缩了下鼻翼,仔细的闻,好不容易才闻到那极淡极淡的血腥气。两人二话不说,顺着那血腥气向左侧林子里走去。然后他们就很惊奇的看到了人,足有十个之多。十个穿着黑衣的死人。这十个死人中,四个手里拿着剑,三个握着刀,另外三人的四周却落满了暗器。

“天皇皇,地皇皇,剑流血,刀无光。”

这歌唱得果然一点都不错,眼前的景象简直就是歌词里的真实写照。

剑流血。

剑果真在流血,血顺着剑尖一滴一滴地向下落,滴成一团,流成一线,如一道蜿蜒的小溪流到那些死尸的脚边,血正是从他们身上流出来的。

刀无光。

刀锋早已失去往昔的光泽,它已被血浸满喂饱,变成了暗褐色的铁器,血也是从这些死尸身上流出来的。而那三个捏着暗器的人,死状更是可怖,一个咽喉中镖,一个眉心见洞,而另一个却是毫无症状,不过无一例外的,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眼眶外突,血肉模糊。

他们都是死站在那里的,死了也没有倒下,显然是被人用奇异手法点中了穴道。和尚道士看到他们手中的兵器和死状,已经洞晓一切,这十个人很明显是要伏击他们俩的,不想,没将别人伏杀,却先死在了别人的手中。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人算不如天算。

懒残眉头紧皱:“他们死时很安静,没有经过激烈的打斗。”

无方摇头道:“不然。只因杀他们的人出手实在太快,他们虽有心反击,却根本没有那个能力。”

“你认为是谁下的手?好象在我们认识的朋友当中,能于瞬间杀死这么多人的还没有一个能够办到。就算是李神仙也不可能这么轻松的解决掉这些高手。”和尚显得很疑惑。

“莫不是慕容世家的人干的?”无方凝思半天方道。

和尚摇头道:“看来不像,慕容世家远在江南,怎会无缘无故的来到这里?再说,这些人的死状虽然很像慕容世家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但还不是,看这些人的脸色,很明显是中了一种极其厉害的掌力,以至于五脏移位,心脉尽碎而死。”

无方释然道:“不管杀他们的人是谁,总之是在帮助我们。”

懒残冷笑一声:“你敢保证这个人就一定安有好心?说不定这正是对方给咱们下的套,让咱们不知不觉的钻进去,来个一网打尽。”

两人唏嘘不已,抬头望天,天色更显阴暗,低沉。

懒残无方虽然没有遭到极为剧烈的狙杀,可是他们的心里并不好过。他们从闯荡江湖的第一天起,就知道天下没有他们不敢做的,惟独欠人人情是绝不会做的,然而——

——如今他们欠了别人的人情。不管那人是何居心,至少他们是这样认为的。

——欠别人的人情,心里面会是一种怎样的滋味,恐怕只有自己欠了别人的情才会领略到。

懒残无方各自叹了口气,深深地呼吸,他们现在有些担心了。

——担心李逍遥,担心“日落黄昏楼”。

他们隐隐觉得,在暗中对付他们的人并不止赤天帮一帮这么简单,此时想来,总算是明白了剧辛封临走时的那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是什么意思!

李逍遥现在怎么样了呢?“日落黄昏楼”又发生了什么事?焦心如焚的他们心中又多添了几分愁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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