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
到底，是谁？这般恶毒？
至于理由，皇后娘娘倒也不必再猜想。能为了什么，不过是平南王的妃位。在此之前，京中这么多待嫁名媛，但最有资格嫁给平南王为妃的，莫过于张氏云蕊。而此番置云蕊于死地之后，谁是最大的受益者？
皇后娘娘命心腹扶了六小姐去后殿疗伤，独自一人坐在冷清清的凤位上，陷入沉思。
不得不说，受益者甚多，其中甚至还包括了正国公府的郑绾，八小姐云惹。
这么狠辣利落的动作，倒还真像是那老谋深算的正国公的手笔。皇后娘娘冷哼一声，京中武侯公卿要么过于年轻，要么功劳不够，以至于正国公这高位坐的，也太高枕无忧了些。举目朝野，军功勉强可与之抗衡，又不必担心忠诚与否的最佳人选，其实是小九的夫婿定国公。一想起定国公，皇后娘娘不免想起小九，想起邵长留，心中的膈应可想而知，遂及时作罢。
不过正国公要拉下云蕊，正午时的那一招已足够，实在不必又多此一举，牵连出小九。
本来逼得云蕊不得不嫁邵长留，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甚至勉强算得上皆大欢喜，不会引起过大的反弹。可半下午的那一招，就弄巧成拙，彻底毁了云蕊不算，还让云蕊嫁与不嫁，心中都对小九和邵长留膈应的很。
按说正国公不会不知道，小九是云起的心尖肉，四叔宁愿致仕保她夫婿，连父亲张阁老都不得不对定国公手下留情。动她，对谁都没有好处，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反噬一口，得不偿失。后来的这一招，实在不像谨慎的正国公会做的事。
难道不是他？那……是云惹？
皇后娘娘苦笑，若小八有这等心机，这等手段，自己倒真要庆幸了。庆幸自己看走了眼，庆幸小八不真的是扶不上墙的阿斗。
可云蕊之后，最有资格嫁为平南王妃的，也就郑绾和云惹了……
罢了罢了，平南王入京还得一个月，先放放。当务之急，是云蕊和邵长留的亲事，那邵老爷子也是个自命清高，还顽固不化的！
“来人，去请张阁老入宫。”
其实并不只有皇后一人，怀疑到正国公头上。
好巧不巧，郑成皓大中午的刚把绾姐儿从鬟琅水榭接走，满京城的流言就起来了。
张大奶奶也迟疑道：“绾姐儿的出身，的确也当得起这平南王妃。”
云悠更是一口气提不上来，愤愤不平，恨绾姐儿日日在自个儿面前还瞒着自己这般久，又恨二姐同为姐妹怎可如此同根相煎？立时就要找上正国公府去理论。
父亲被她赶去了张阁老府做说客，云起在翰林院当值，张夫人约靖北侯世子夫人去了京郊避暑，唯有张大奶奶一人，不敢骂不敢打的，只能死命扯住她，急急命时年去请定国公，又拿定国公说了好些个重话，不外乎如何罚她骂她的，倒真把云悠给唬住了，乖乖坐到一旁生闷气。
张大奶奶哭笑不得，暗叹也不知小九与那定国公是如何命定的冤家！回头给时年使眼色，依然去请定国公。却见瑾哥儿和桭哥儿两个小鬼头，趴在门框上探头探脑。远远看去，倒像亲兄弟。
张大奶奶一愣，暗笑自己糊涂了。这桭哥儿与瑾哥儿虽是名分上的姑舅老表，实际上却是半分血缘也连不上的。
招两个孩子近前：“你们不在书房自个儿习字，跑这偷懒来了？仔细回头爷爷知道了，要罚你们！”
瑾哥儿桭哥儿无措地对望一眼，瑾哥儿小声道：“我们没有偷懒。”又去捣桭哥儿，“七哥哥你说，我们没有偷懒。”
桭哥儿当真把瑾哥儿挡在身后，急急向大奶奶澄清，却又不敢大声，唯恐生闷气的那个听到：“舅母，不是我们偷懒，是，是外公……”偷偷瞅了瞅云悠，声音更小了点，“外公要我们帮他看着那幅徽宗的《雪江归棹图》，莫被母亲顺回家去！”
看着眼前兄弟俩如临大敌的样子，张大奶奶哑然失笑。父亲正是为了修复这幅好不容易寻来的《雪江归棹图》，才忘了六妹和邵公子的事。原想着平南王进京时日还远，推个几天无甚影响，谁想竟出了这等糟心事，被云悠好一通大闹不算，还丢了宝贝名画。
想着父亲刚刚对天长叹家门不幸，却又不得不去隔壁府上奔走的无奈模样，张大奶奶越发止不住笑，把桭哥儿瑾哥儿带出厅堂，小声出主意：“想不想替外公和爷爷守住宝贝啊？”
两个如玉童子忙不迭地点头。
“那你们快去二门那，等你们的父亲和姑爹，定国公去吧！”
把仅有的那六两凤凰单枞送出去，虽然对象是大哥，虽然这次是为了赔罪来的，张远程还是觉得肉疼的紧。
张阁老打开青玉竹节的茶叶筒子，微微一嗅，已知真味。
“清河的凤凰单枞，的确比岭南的，更让人舒爽。”
张远程本就知道大哥看重邵长留，也不意外：“大哥若同意，我愿为六丫头跑这一趟。”
张阁老谨慎地合上筒盖：“怎的，听了那些流言，也可怜小六了？”
张远程讪笑：“这倒不是。其实这对小儿女的事，我早就想要撮合。只是刚得了幅好画，之前收藏不当，亟待修复，我一急就把正事忘了。嘿嘿……”
张阁老冷哼：“还是这幅德性！只是这事，扯上了小九，你在中间未免为难。”
张远程不以为意：“清者自清，有何为难？我以前没动，是以为六丫头想当平南王妃，如今瞧着既然不是，还是不要委屈她才好。”
张阁老却没有接话，长指摩挲了青玉竹节，良久一叹：“小六是个难得的好孩子，我对不住她。”
张远程一愣：“大哥这话，是查出散布谣言之人了？”
张阁老疲惫地摇摇头：“我树敌太多，哪里查的过来。再者查又怎样，事已至此了。早年当今圣上还是忠顺王的时候，少有人看好他，顺带着我们也式微，小六到了适婚之龄也无人愿来提亲，一拖就拖了三年多。那时候云慧就发誓，一定要给小六找个全京城最好的男子做夫婿。等到大局已定，我们本觉得定……唉，罢了，不提了。若不是小九嫁了定国公，那邵长留也不会轮到小六。只是没想到，临了临了，竟又被我拖累了名声！查出来又怎样，政治这个圈子里，谁不欠着谁？冤冤相报，无止无尽……”
张远程也被他说得难过，都是为人父母的。
“大哥莫要多想，也可能只是谁家千金也嫁平南王，走歪了路，连累了六丫头呢？”
“……也有可能。呵，女人之争啊！云慧已然折了进去，她们竟连与世无争的小六也不放过。”
书房气氛有些沉闷。像张阁老和张远程这样玩转政治的肱骨之臣，也并不完全懂得那比针尖还细微，比繁绣还复杂的女人心。
那是另一个疆场，有专属的规则。
张远程无奈地想，小九其实也并不懂得那个疆场，所有总是借助父兄这些外力，用男人的方式直接处理那些千弯万绕，所以才总不懂要领。
其实，不懂，也算是福气，才不至于把自己绕进去，最后落得一个面目皆非。
“大哥放心，我亲自走一趟清河，与那老小子当面过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