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要留永璘细问详情，我借机向她告辞回宫，永璘回头对我道：“叫三郎送你去朕的宫中歇息，朕晚间有事同你说。”我应了。萧子风恭身一揖，伴随我走出慈宁宫。
我挥退了凤辇，跟萧子风慢悠悠地往奉乾殿走，他边走边低低将详情告诉我听。我默默听着，并不插言。等他说完，我问：“所有的证据你都交给了皇上？”他含笑望了我一眼，问：“莫非你不相信？”我不知道，会不会有别的不知道的证据还藏在什么地方？他道：“应该就这些了，最重要的都销毁了，其他的也构不成威胁。”我问：“打算怎么处置他们？”他露出一丝略带怜悯的笑，道：“这样的人，这样的事，这样的罪，你以为他们还有活的希望？”我暗叹一声，道：“我只希望皇上能让他们赐他们全尸，无论他们如何为非，所犯的罪如何不可赦免，他们终究是先祖之后，总要留几分皇家尊严。”他嗤笑一声，道：“成王败寇，自古皆然，设若你与他们易地而处，只怕他们未必会给你留什么尊严，你又何必滥用好心？”我道：“话虽如此，毕竟是两条人命，思之多少有些不忍。”他道：“你还是多同情同情自己吧，他们与你素不相识，你不必难过。”
我沉默下来，这两个人与我素未谋面，听了这么多事，倒勾起了我的好奇之心，很想看看他们究竟是何等样人，能做下如此天大的事情来。萧子风问我在想什么，我如实相告，他道：“你还是别见面的好，这种人最好不要沾惹，更不要私下单独见面，不然纵无嫌疑也成了嫌疑了。宫中的事，历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本不赞成永璘把你牵涉进来。”我叹息道：“我知道理是这个理，但于是心有不甘。这事牵扯了那么多人，两件这么大的案子，也亏得他们筹划得如此精密。”他道：“这事做得这样大，看来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涉案的官员中有的在中了进士后，分配到县里当七品县令时就与他们有了联系，这么看来这件事在暗中谋划至少也有十几年了，再联想到那女人在宫中时就敢威胁太皇太后，也不定那时起她就有了这么个主意，这个女人真的不简单啊。”我问：“她美么？”他奇怪地看看我，纳闷：“怎么你们女人就只关心别人长得好不好看？这种事跟样貌有关么？嗯，你既问到，那我告诉你：这个女人年轻时应该是很美的，就算现在，也可称风韵犹存。她的儿子长得与先帝确有六七分相像，他们欲夺这个皇位不仅仅因为他是先帝之子，而且也想为祖上报仇，他们最恨的人就是太皇太后跟已去世的两位老亲王。”我问：“永璘——见了他们，反应如何？”他道：“若单只论这份心智计谋，他们倒是惺惺相惜，可惜他们天生就是对头，对方越强，危险越大，越发除之而后快，所以他们只能做楚汉之争。他们见了面，并未多说什么，只因他们只要看到对方，就已知对方在想什么，要做什么。唉，天意弄人啊，若非这样的的身份，他们又何尝不能成为朋友知己？”也许是的，以永璘的为人，这样的人才他不会置之江湖，我问：“太皇太后当年……”他道：“当年的事已过去那么久了，真的假的又有什么意义？只要天下百姓过的富足安乐，谁当这个皇帝不是一样？从这点上来看，我倒庆幸现在是太皇太后和永璘当政呢。那母子纠缠于个人恩怨得失，也非胸怀天下之人，只怕掌权之后睚眦必报，怕不又是一场劫难呢。”我一怔，这些日子总在以前的恩怨中打转，倒是没想到这一层，想到他母子为了一段旧仇一个皇位，处心积虑布置了这么多年，全没想到天下日趋太平，百姓人心思安，论到心胸，的确不够宽宏，这样的人当政，亦非天下之福，心中的难过不免消失了不少，几日来那种沉甸甸的感觉也轻了许多。我回头看看，宫人离的甚远，便立住了步子，低低问他：“那道诏书你真的销毁了吗？”他笑了，道：“你不是亲眼见到了嘛？太皇代太后总不会弄错吧？”我微微一笑，道：“她虽精明，却是年纪大了，再说她激动之下，只怕也未必有心思细看。”他打量了我半晌，忽地笑了，道：“何必那么一幅水晶心肝呢？有没销毁你都一概不知，你只相信眼睛看到的，对你岂非更好？”我笑笑不再问。他道：“永璘跟太皇太后只怕都不想因这些外官之事牵涉到宫内，宫中宜外松内紧，你要心中有数。凡有宫妃宫女的亲眷涉及此案的，目前只宜安抚，日后才会慢慢除之，太皇太后跟永璘是再不会相信这些宫人的了。”我知道，结果必然如此。先抚后剿，以免震动过大，这是他们目前的想法。他道：“回宫去好好休息吧，至少，他们对你，还是信任有加的。”我道：“也许吧，好了，我也累了，叫他们把凤辇抬过来，我想好好休息了。”他招手令人抬过凤辇，扶我上了辇，送我去奉乾殿，直到我睡着后才离开。
十天之后，永璘告诉我，那对母子已经处决了。我以死者为大，劝他为他们保留全尸，择一处秘密之处妥为安葬，既已是胜利者，何不做得大度些呢？永璘不愿为此等事与我争执，答应了我的请求。让萧子风去办了此事。萧子风赞同我的做法，因此上做得很尽心，这让我稍觉安慰。便算是为了孩子做的一份阴德吧。
后宫看似又恢复了以前的平静，宫妃们知道永璘心绪不佳，太皇太后又对后女妃们的言行颇有不满之意，故而不太敢在这时做耗。我安心养胎。淑妃只在我住在紫云宫时才来看我。我试着劝永璘有空时去看看她，永璘说忙过这一阵子会去的。看来对她仍有些许的芥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