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最坏的时代

布莱尔是个天才，而且是顶级天才的那种。对于这一点，作为传授他魔法的梅林一直坚信着。十年前，梅林认识布莱尔的时候，布莱尔才是个八岁的孩子，然而，天才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他这令人嫉妒的身份。

正是因为认识到了这一点，原本生命就所剩不多的梅林才愿意用自己十年甚至更多的时间将自己这一生对魔法的认知传授给布莱尔。也就是那一年，梅林违背了自己身为魔法师的骄傲，施展了一个小火球术骗到布莱尔一声“老师”。

然而，正如一些生命越渐衰竭的老魔法师们常常感慨的那句话：世事无常。

布莱尔在八岁时只有在梅林施展魔法时，那双略微灰蒙的眼睛才会滴溜着，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地叫他一声“老师”。等到布莱尔九岁时，梅林苦尽甘来，开始享受着布莱尔那几乎灼热的崇拜目光。

好景不长，当布莱尔十二岁的时候，梅林便隐隐地感觉到，用不了多久，自己将无法维持住身为老师的威严。一直到布莱尔十六岁后，梅林便领悟到了什么叫作“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看着眼前这个跟他差不多高的布莱尔一脸热切的样子，梅林明白了，万能的神早在他当年用小火球术欺骗一个纯真小孩时，就已经为即将到来的惩罚埋下了伏笔。

世界上所有的人，无论是魔法师还是骑士，就算是一个开包子铺的人，也希望传承自己技艺的人是一个天才。当然，这仅仅局限于天才，如果非要祈祷着能够在天才这个级别上再提升一段的话，或许神会满足人们这个微不足道的愿望，但是相应的，这位老师需要事先准备好一堆药剂来强化自己的心脏。

梅林有些绝望的捂住了脸，是的，如果他能够掌握真理的话，哪怕是冒着魔法反噬的危险，他也要施展一次时间魔法回到十年前，然后狠狠地赏给当初那个鬼迷心窍的自己两个耳光。

“老师，最近我在研究所罗门魔法时，有一个想不明白的地方，所罗门魔法中的72柱魔神究竟是什么？”

面对布莱尔这个非常富有创意的问题，梅林强按住心头那股想要杀人的冲动，努力地摆出一副平和的表情，说道：“布莱尔，依我对魔法的理解，我认为对于已经湮灭一千二百多年的古老魔法，鬼才知道那里面的72柱魔神是个什么东西！”

“老师，即使您不了解所罗门魔法，那也不排除这个世界上会有其他的魔法师研究过。刚刚您说‘鬼才知道’，这无疑违背了魔法师哪怕是穿着上都时刻注意的严谨态度。”

他这是在报复！梅林咬了咬牙，前天下午出去采购这一周所需要的食物和必要的魔法道具时，布莱尔相中了一套流行在年轻贵族中间的服饰。当时他以“这种取悦无知贵族的东西不应该穿在一位魔法师的身上，这简直就是对魔法师严谨态度的一种侮辱！”这个借口驳回了布莱尔的要求。

本来梅林还觉得挺奇怪，以布莱尔的性格，被这么一个荒唐的借口搪塞，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按照平常的惯例，早在当天晚餐之前，布莱尔就应该找机会刁难他了。结果这一天过去了，梅林自己都快把这事情忘记的时候，没想到这小家伙却逮着机会了。

看到布莱尔眼睛滴溜一转，脸上闪过一丝阴谋得逞的样子，梅林不由地苦笑了一声。

给一个天才当老师这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这些年下来，梅林心里的无力感越发的强烈。如果仅仅是因为自己经常无法解答布莱尔所提出的一些关于魔法知识的问题，梅林还不至于这么失落。

作为两百六十多岁的长者，梅林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纠正布莱尔那种简直离经叛道的思想。

“我很难理解为什么人们在遇到挫折时总是会向神祈求，且不论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神。就算真的有神存在，那么这种撒娇的行为也不可能解决任何问题，毕竟神还没有无聊得去倾听人类的祈祷！”

“我很想知道教廷的那帮人脑子究竟由什么构成的，竟然能够想的出将魔法师按照战斗力分成一到十级。这样的等级划分让我感觉魔法师就跟那些被有钱的老爷们圈养的高级打手一样没有尊严。在我看来，这个世界上的魔法师只有两类，一类是离真理近的，一类的是离真理远的……”

回想起在布莱尔以前所说的那些话，梅林沉重地叹了口气。神果然是公平的，如果这个小家伙早出生个几百年，他将会是一个被永远地载入大陆史册的人物。但是生于如今这个世界，这些言论只会让他被教廷视作异端而活活烧死。

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子，梅林抬起手摸了摸布莱尔的头，若有若无地苦笑道：“孩子，对你而言，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看到梅林有些动容的样子，布莱尔平静地说道：“尽管我不知道您究竟又回想起了哪些值得悲叹的事情，不过我也能够理解像你这样的老人会经常有所感慨。但是，您能不能不要用那只刚擦过鼻子的手来摸我的头？”

一时间，梅林的手停在半空中，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这个小男孩。良久，梅林有些怅然地说道：“这些年，我经常在想，尽管我们魔法师的生活比起大部分人要好太多，不过，这仅仅是相对于那些平民而已。所以，有的时候，我也会不安，带你进入魔法师的世界，让你的童年除了孤独以外，再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回忆，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会造成你如今这种性格。”

对于一个流露出不安神色的老人，布莱尔并未作出相应的安慰，相反的，却用一种略带嘲笑的语气回道：“亲爱的老师，您知道为什么我们魔法师会被教廷视作最大的异端吗？”

看到梅林愣了下，布莱尔露出淡淡的笑容，有些玩味的自问自答道：“因为，魔法师的孤独，这个世界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