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考核定在南垂一个小城镇,名叫贡觉。
就像是专门为了万药谷医师考核而准备般,那个小城镇就在医师大会举办前夕,突然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病例,患病者高烧不断,惧怕阳光,皮肤会变得苍白,但好在传染性不高,病患都是小孩或是女子。
找出病因、控制病情、治好顽疾。
时间为七日,如果想治好顽疾是不可能的,但在七日后,会按照每个医师的成果来进行评定,决出排名。
……
秋日的雨并不多,但是万药谷却迎来了一场暴雨,伴着山谷里的阴暗,这场雨浇的人打心里感到冷的打颤。
死了,全都死了。
医馆馆主收到管事们呈上来的信件时,感到从脚底往上冒冷意。
本来没有什么传染性的病,突然变成大规模的疫情,沾染者不超过一天便死去,让医师都来不及找到原因。
官府无奈只能出兵镇压,将贡觉镇团团包围起来,连同进镇行医的考核者在内,都不允许出贡觉。
事情怎么会急转直下变成这样?医馆馆主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脑子里飞快的转着。目前,首要的是先救出送进去的医师们,就算救不出全部,至少他的两个儿子必须要带出来。现在这疾病传染的飞快,晚一日就多一分危险。
镇压贡觉的肯定是附近的官兵,那边他都认识什么官员?新朝建立不久,南垂的将领都已换了新人,万药谷与那边联系不多。但那边的军医呢?是否与能以万药谷的名字与军医取得联系,让军医从中调解,解救出困住的医师们?
雨下的那么大,道路都被水封住,根本无法出谷。屋顶上响着雨滴撞击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吵得人心发慌。雨幕之下,连灯光都变得昏暗,整个万药谷染上了蒙蒙一层萧瑟。
“邵馆主。”沉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转头,见药馆的余馆主站在门口,衣袍被凌冽的雨水打湿一半,面容镇定,但眼睛里却有一抹慌张之色。
“你都听说了吧。”他声音有些颓然。
管事们在向医馆馆主报告完贡觉镇的事情后,又赶忙去找了药馆馆主。若是以往,药馆馆主是不管这些事情,但这次偏偏涉及到了邵馆主的两个儿子,关心则乱,他们还是多往药馆跑了一趟。
余春子点了点头,安慰道:“进到镇里的医师都是近些年内天下最优秀的医师,在疫病下保住自己的能力还是有的,舵南和庭南自小在万药谷长大,又贴身携带我们特别炼制的抗病丹药,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等这雨小一些,我陪你一起出谷看看如何和官府那边疏通,将医师们接出来。”
余春子从不过问世间事,这次却为了他两个儿子专门出谷,他心里很是感激。邵陀言用力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个笑容表示感谢,却发现那嘴角似有千斤重,只好放弃。
余春子拍拍他的肩膀,表示自己理解,但想到这次事态严重,也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
万药谷虽然常年避于山间谷底,但一直都有与官府打交道的经验,虽然将领换了,但过程却不变。
找了军医调解,又给官爷们塞了几千两银子,万药谷以多年的声誉做担保,医师出来后会直接带到万药谷底,不会放到外面将疾病传染出去后,终于,那重重围栏开了一条小路。
医师们困于镇内多日,早已狼狈不堪,一个个连滚带爬的从小路上往外奔,出了镇,终于支撑不住被人架上马车送到万药谷。
然后,邵庭南出现了,虽然面容上有着深深的疲劳,但精神却格外的好,不用人搀扶,自己就爬到马车上休息了。
医师们一个个都出来了,但是,邵舵南却一直没有出现,邵馆主在镇外焦急的向内眺望。围栏开启时间有限,过了时间就会被认为已死于镇内,到时围栏关上,就再无机会出来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官兵们要吃饭休息,嚷着要关闭围栏。
“不行,再等等。”邵陀言很坚决,“舵南一定还活着,他可能被什么耽误了。”
可官兵们不干了。本来镇守疫区就有很大的危险,他们都是一天三次轮岗,就是怕休息不好被传染。吃饭这等事情平日里或许能等等,现在他们都会以保住自己健康为前提,怎么可能拖延?
万药谷的人是多么爱戴他们的邵大公子,都与邵陀言同样的立场,坚持再等等。
两方人马在围栏前僵持着,但万药谷毕竟大多是大夫,哪有官兵们的体力好,虽然阻挠着,却架不住官兵们体力好,这围栏就慢慢的合拢起来。
就在邵陀言绝望之时,突然,一道身影慢慢在昏暗里出现了。
“大公子!”有人兴奋的喊道。
邵陀言就如同沙漠里的人突然发现了绿洲,一下子全身都有了力气,将快合拢的围栏撞开,向儿子冲了过去。
然后,在距离儿子三步之遥的地方,他愣住了——这还是他的大儿子么?
再不是那个精神奕奕神色盎然的青年,他模样颓废之极,仿佛受了天大的打击。胡须杂乱,双眼下是浓浓的黑色,只不过十几天的时间,双颊深深的陷下去,挺拔的身躯像是背负了千斤重的担子,颓然的驼着,而那最是吸引人的明亮眸子也变得黯淡无光。
“舵,舵南?”邵馆主小心的唤着他的名字,好像声音大点就会吓到他也吓到自己一般。
邵舵南缓缓的抬起头,嘴扯出很难看的一抹笑,“爹……”
确实是舵南,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很想问,却没有时间,围栏就要关上,他拉着儿子要往外走,却发现儿子怀里还抱着一个人。他低头望过去,震惊的发现他儿子怀里抱着一个女人,一个美艳至极的女子!
“她?”他觉得嗓子里卡着一块铁石,让他问不出任何话。
“我要带她出去。”儿子声音虚弱,却坚定的说道。
“不行。”本能的,他拒绝了。不仅仅是那女子的美丽让他感到恐惧,也因为他们与官兵协商只允许医师出来。
儿子垂着头,像是怕被人抢走般,用力将怀里的女人抱得更紧,低声说道:“那我也不出去了。”
他看着面前的青年,突然感到心被扯得生疼,那么多日的努力,却抵不过一个女人么?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只有死死盯着儿子这一点点力气。他感到全身难以抑制的颤抖,是天黑了,所以冻得人发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