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两人的气氛显得很沉闷,毕竟发生了那样不愉快的事,又要参加这种毫无意义的聚会,任谁都是没有那份心情的吧。
可尽管心里再如何不愿,脚步还是往宴会现场去了。
入宴后仓玺还是挑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不用问,大夫人美其名曰让他参加宴会,但仅仅是参加而已,并不会给仓玺安排任何彰显身份的坐席,已知如此,何必又要去触霉头呢。不过角落里也并非不好,反而能纵览全场的细节,也不会被人发现了。
“小依,莫要再冲动了。”这是仓玺入座后讲的第一句话,由依听来内心感慨万千。
“知道了。”她知道这是关心,她还记得上次的皮肉之苦呢,是他尽全力挡下的。
“乖。”仓玺看到由依如此顺从,露出真挚的笑容。
“你不要笑得那么,那么怪啦。”由依自知对仓玺的抵抗力越来越弱了,看到他一笑就想偏头躲避好像已经成了习惯。
“小依你害羞什么?”仓玺扯了扯由依的袖子,觉得刚才她转头之前的表情可爱之极。
“好了,不要说废话了,马上就开始了呢。”小依抹了一把脸正色道。
仓玺明白,逐渐收起笑容,回道:“嗯。”
话音刚落,就见一时嘈杂的宴会现场忽然安静了下来,只有一些窃窃之音游荡在少许角落。由依两人抬头就见是主角进场了。
很快,几乎所有人都同时站了起来,双眼都看向入场处出现的姿容端丽的女子,那就是今天的主角,仓府三小姐,即如今的贵妃娘娘——仓式微。
仓式微的身后,是大夫人秦雨兰、大少爷仓琨以及二少爷仓珏。看到仓珏,由依特意多盯了许久。他着一身月白袍子,但显然有些宽大。远远看去他微低着头,看不出脸上的表情,精神却是不怎么好的样子,甚至有些憔悴。由依双眼露出疑惑,仓珏这几天遇到不好的事了吗?难道是上次被大夫人叫去挨训了?关于芙蓉苑失窃的事,也不晓得解决了没。
由依思索间,仓式微被奉承着上了主座,而底下站着的其他人一看到她入座便齐刷刷跪了下去。由依被这整齐划一的举动吓到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一大批人行跪礼,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小依,做个样子也好的。”
她听到仓玺在她耳边说话,回过神的时候,就见仓玺半曲的双腿,不仔细看就真的像是跪扎实了。由依已然明白几分,学着仓玺的样子赶忙“跪”了下来。原来在不起眼的角落也可以这样啊。
因为隔得远,等所有人都重新入座以后由依还是没法深入研究仓式微此人,那些从他人口中得知的轶闻,目前也没办法证实。哎,好歹也给个贵妃高清画面看看啊,这么不像样地穿越过来了,却只能躲在角落里看马赛克,由依憋闷。这样子纯属就等于是在看演唱会的时候因为太穷了只买到个老远的侧边站台票,到最后一整场唱完也只看到像是个人的生物在舞台上发着自己喜欢的歌手的声音晃来晃去,忍不住想吼一声“什么嘛!”
仓玺应该是感觉到了由依周身不断扩散的阴郁气压,正想出声劝慰几句,却被前来倒酒的小童吸引了目光。那小童把头压得很低,看不清脸部的神色,而那认真倒酒的模样给人感觉像是这辈子只擅长倒酒或者这辈子只要倒酒就好了似的。仓玺见状嘴角微扯,心道阿翼这厮的易容术进来增进不少,还添了些许惟妙惟肖的动作,回头必须嘉奖才行。
等小童退下,仓玺端起酒杯对身后的由依道:“小依,有好事,听不听?”
“什么好事啊?”由依还是有些沮丧的,听到仓玺说好事也只是一副“您爱讲不讲请便”的口气。
“看样子小依不是很感兴趣,我便不说了。只道那菲儿却要多受些皮肉之苦,疼在菲儿身,虐在添福心啊。”仓玺很没兴致地说道,品了品杯中美酒,味道不错的样子。
“什,什么?你再说一遍,是菲儿那边有消息了吗?”
幸好宴会进行得如火如荼,人声很容易就被淹没在歌舞丝竹里,不然由依这一嗓子真会引起不少注意。仓玺拉了拉由依,由依才觉失态,赶紧捂住嘴巴往角落的阴影里躲了躲。
仓玺安慰道:“小依莫急,这会菲儿已经被阿宽带出来了,你可去缭月院子里与她会合。这边我在,不用担心。”
“你真的没问题吗?”一想到上次那个死样子,由依就迈不开腿去。
“小依你已知我身份,怎的还有恁多担忧?”仓玺敲了敲由依的头,笑道。
“哎。那你自己小心,我去去就回。”由依揉了揉额头,很快转身隐没在黑暗中。
由依走后,仓玺一如常态端坐在角落里,看着相隔甚远的主座,表情木然。
仓式微位于主座之上,带着常年混迹深宫的凌厉扫了扫座下群像,当瞥到仓玺的时候眼神显得有些惊喜。随即她微微侧了身,向右座的大夫人靠去。
“母亲,那边的可是四弟?”
秦雨兰顺着仓式微的视线看过去,入眼处正是她最看不起的那个人,心里纳闷,皮面上却也只能笑道:“正是你四弟,微儿做甚提到他了?”
“只是觉着眼熟,亏得好几年未见着,四弟倒是长大了一番,叫我好容易才认出来。”仓式微似乎没有觉察到秦雨兰的状况,自顾自言道。
秦雨兰一时有些接不上话。仓玺在府中什么地位人尽皆知,而仓式微作为仓府嫡女,出嫁前却与他走得颇近。不如仓琨的低看,也不是仓珏的冷漠,仓式微一直以长姐自居,为仓玺提供过不少帮助。也就是仓式微离开仓府后,仓玺的地位一落千丈,比之前跌得更低了。秦雨兰想着女儿进宫时日已长,该不会再想起仓府里这个不起眼的角色,若不是仓珏提议,她还真不想让这厮进场,着实晦气。眼下发现仓式微记忆犹新的样子,怕是后悔也晚了。
“母亲,为何让四弟座得如此偏僻,于理不合啊。”这宴会是她母亲一手操办的,当初她也没有什么异议。她不是个喜欢铺张浪费的,但长年未归宅,母亲想要办得隆重一点她也不好推拒,这便全权交由她了。此刻看到仓玺颇受冷落的模样,仓式微也只以为是排座时出了错,倒也没真心责怪起母亲来。
“这……我亦劝过几句,但玺儿独慕清静,我便随他去了。”秦雨兰随便扯了个理由便要遮掩过去,见仓式微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便又添道:“微儿若是觉得亏待着他了,便让他坐过来吧。”指了指左侧还有空缺的位置,秦雨兰笑得僵硬。
“便依母亲所说。”仓式微心觉满意才正了正身,靠回了主座。
看着来人,仓玺表示不解,但听到对方传达的所谓“口谕”,他便瞬间明了。噙着笑向主座那块走去,没有半分推诿,仓玺自然地向主座上的人施礼。碍于辈分,他也对其他人表示了尊敬,随后才去了指定的坐席。
坐下的位置近临仓珏,仓珏向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看着仓珏无精打采的模样,仓玺的眼神微深。
“四弟,多年未见,近来可好?”仓式微向这边看来,关切地问道。
仓玺被问到,循着礼节不可偏废的原则,从座位上站起身,两手作揖道:“承蒙贵妃娘娘厚爱,草民身心俱佳,府中生活,如鱼得水,慈母善兄,媲若天伦。”
“好好好,本是一家人,不用如此拘谨。现在这家里,我不是什么贵妃娘娘,你也不是什么低贱的草民,你我如往昔般称呼姐弟即可。”仓式微心情大好,金口一开宽了诸多礼节,这让宴会的气氛也松弛许多。
“四弟谨遵长姐之言,还望长姐赏面共进一杯。”仓玺先干为敬,就见仓式微接过侍女递来的酒杯,也是一饮而尽,好不欢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