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
"什么"
"皇家的西厢,听说是正二品的大官。"
"知道知道,前些日子才死了老婆,据说是丞相家的千金,可惜命不长,天子赐的婚,不过才七年,大公子三岁吧。也不知道一家遭了什么瘟,如今冬西厢也病了,看来怕是活不成了。"
·······
"姑姑"
墨染挑眉,吐吐舌头,放下手中的瓜子,一时八卦听得高兴,竟忘了说好今日查看两个小祖宗功课的。
两个粉雕玉砌的娃儿向她走过来,女娃一张脸鼓得和包子似的拉着她的衣袖可劲的摇,"姑姑说好了早些回去看我们功课的,我与弟弟还以为是有什么事情给绊住了,眼巴巴的赶过来,哪知道你却在这磕瓜子。"说完还瞟了眼一地的瓜子壳,明显不是一时半会儿吃的。
墨染讪讪的,指着一堆三姑六婆道,"这不是听入神了吗,走走,既然来了,一同回去吧。"
两个小娃自然还是不满,只是姑姑迷糊是惯了的,嘟着一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好。
墨染暗笑,两个娃自从知事了总是管着她,能见到他们吃瘪,是极为高兴的。
这两个小娃便是安晓产下的龙凤胎,女娃早些出生,便取名为莲晓,男娃晚些出生,取名奕安,取得是念晓,忆安之意,全当是对他们母亲的留恋了。他们父母是凡夫俗子,倒是他俩出生血泊却自带灵光,是极有修炼之基的,她便寻了上好的净身丹,为他们洗净一身凡俗,墨染本来就是人形寻物器,这三年为着他们几乎翻遍了宝地,寻了各种灵宝养着他们,两人如今三岁稚龄便有人间七八岁小孩的摸样,赶人家修行了千二百年的功力还不俗,倒也只有墨染,才舍得这样对凡人,要知道,上古的凡人,生来就有清晰的思维,却没有天生的修炼本能,寿命太短,除非有大机缘。否则哪里有修炼者理他们。像墨染这样不计天才地宝的,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他们一路走得偏远了,穿过树林到最后一棵枫树,奕安黑着一张小脸,犹豫再三,终于迈着小短腿一副视死如归的摸样冲上去,抱着枫树转了三圈,便转便道,"姑姑最美,姑姑最最美,姑姑最最最美。"
莲晓可不管弟弟的脸又多黑,捂着嘴呵呵直笑,这通关语自然是墨染改的,奕安懒散得很,修习术法总是不用心,这还是墨染昨日想出来整治他的,莲晓修习法术最是认真,这小小的术法难不倒她,乔万更是一点都不在意了,所以说,这还是奕安专享。
在莲晓的笑声中,四周场景一换,四处环山,雨雾缭绕,一条清澈的小溪贯穿其间,溪上苗苗细雨,终年有七彩的光束在其间,溪边是四栋精致的房屋,其中三栋倒是精致,一栋是淡青的竹阁,一眼便看出是墨染的闺楼了。旁边挨着的是粉色的小楼,外观看来倒是可爱,便是莲晓建的。对面是用移山术给弄来的大山,乔万在上面开了个洞,细细雕琢,也别有一番风情。只是最下面的就不耐看了,一栋石头房子,比两年前才建成时更破烂了,仿佛风一吹就要垮似的,幸好奕安好歹是先天之体,否则墨染真怕哪天晚上风大些,他便躺底下了,再起不来了。
墨染拿了手边的食材,一个御火术,一个御水术,大锅里片刻就传来芬芳的香气。乔万打着哈欠从洞了出来,看了一眼三个小人,嘀咕,"当年御梦术用得畅快,小小的千年修行就敢强留鬼魂三刻,弄得自己修为紊乱不说,还带了这么两个拖油瓶。哼"
墨染对他的每日一念已经能倒背了,果然,两个小家伙在他身后学着他的口型,"要不是看在你专门学了厨艺的份上,我早把他们赶出去了,由得两个凡俗与我住在一起,哼。"
说白了就是自己贪吃被收买了,墨染看他们搞怪的样子,忍不住眉眼弯弯,赶紧向他们使了个眼色。两个小家伙也是机灵的,忙拿大碗乘了饭,双手恭恭敬敬的奉到他面前,"师傅,请用饭。"
乔万一脸不屑的接过来,抡起碗就开吃。也只有这种时候那条别扭的盘蛇才不会喝止他们不要唤他师傅。其实墨染修为太低,隐隐察觉了二人是好苗子,不想自己这三脚猫的修为给带坏了,故央了乔万教导,乔万虽然嘴上说得不好听,该教的一分都没少。
"你们也快吃,吃完了同我去见个人。"
两人正埋头盛饭,听墨染出声,都抬头疑惑的看她。墨染却什么也没解释,进屋里端菜去了。乔万胃口大得很,桌上的菜差不多没了,两个小娃到底底子是凡俗,不吃饭还是会饿的。
皇家西厢亭阁院,琼楼玉宇冬郎府。
冬既老得真快,白发竟然比黑发还多,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印堂发黑,墨染看他周围生气微薄,已是将死之人。
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冬既终于发现不对,强睁开眼。眼前女子很是漂亮,脸有些稚嫩,眼波流转像落了九天的繁星,她微微一笑,似乎想了许久才无比肯定的唤出他的名,"冬既"
他记得她的,若不是她,父亲定不会允许晓儿与他这些年的纠葛,他忘不了一身鲜血的晓儿静静躺在床上,无声无息的凋零,他们的孩子还在腹中,便成死胎,我的晓儿啊。
"姑娘,是神仙,你,救救晓儿,救救晓儿,是我对不起她,是我啊。"
莲晓看着人神色如此疯癫,像是有腐臭的血液从他身上流出来,一双血红的眼哪里像是人了,吓得忙躲到墨染身后,"姑姑,这人是谁啊?"连素来胆大的奕安也微向墨染身后缩了几分,墨染将他们拉出来,对着冬既道,"我不是神仙,况安晓命数已定,我是救不了她的。安晓临死前托付我保她一对儿女平安,如今你已是弥留之际,我便带他们来见见你。"
听她说完三人都愣了,半响冬既难掩狂喜的抓着两人,"我··我··是亲眼看着晓儿未曾生产的,况他们的年岁,也是不对的。"
墨染将两个茫然的小家伙推到他跟前,"你家主位的夫人容不下他们,我只得用了幻术,他们与我同习法术,自然比人间的孩童要不同。"
冬既那一双带血的眼终于有了些柔光,他举起手想摸摸孩子的头,可是他已然病入膏肓,这两孩子也不是三岁的摸样,哪里摸得到,可是他却欣慰的笑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我与晓儿的孩子,这摸样能看出晓儿的影子,都这么大了,好,真好。可取了名吗?叫什么?"
两个孩子平时里和人也是有接触的,别人有父母他们只有姑姑和师傅,便问了墨染。墨染只是幽幽长叹,神情落寞与他们说,"等些时日你们便知道了。"他们见墨染并不欢喜,就不再问了,哪知道这一等就等了两年,现在即将死亡的男子竟是他们的亲生父亲。平日里善言的莲晓半句好也说不出,倒是奕安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姐姐叫莲晓,我唤奕安。"
冬既泪水横流,"莲晓,奕安,好啊,好啊,念安晓,忆安晓。"他抹了一把泪裂着嘴道,"唤我一声爹,可好?"
"爹"奕安唤他,伏在他身上,涕不成声。莲晓呐呐的,好歹憋了声"爹···"三人哭了一阵。冬既抬头嘱咐他们,"你们先出去,我与仙子有事要谈。"
两人当然不愿,墨染捏了一个决便把他们移走了,脸上一片淡然,"有什么,说罢"
冬既拖着残败的身子缓缓的下了床,扑通一跪,"谢谢仙子大恩,保全我儿性命,以后还劳烦仙子照顾,我不求他们飞黄腾达,只望他们一切随心,安闲和乐。"
安晓的话还在耳边,我愿他们一切随心,那一声幽叹,含了多少无奈。
墨染叹了口气,施法将他移到床上,"你放心,只是,安晓,她也是如此嘱咐我的。"
冬既听罢浑身一颤,"晓儿她,也是这么说的吗?真好,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梦到我与晓儿买下了乡间的小院子,一同住在里面,我弹琴,她吹箫,为明日吃食争吵,膝下儿孙环绕,一同到老,那场景真是美。可是一醒来,晓儿就不见了,我多么希望可以同那次一样,清早起来,她欢笑看我,再也不会消失。可是,她还这么年轻,我们才迎来第一胎孩儿。他们怎么忍心害死她,怎么忍心。他们让我娶谁,我娶,让我不去看她,我便不去了,如此顺从,还不够吗?哈哈,毒妇,你害死我的晓儿,我怎可让你好过,可惜你去得快,否则我定要让你生不如死。哈哈哈哈。"
"晓儿,晓儿,你等等我,我就来了·····"
那日碧草连天,轿子里的她青春年幼,一双清明的眼睛盯着他,抿唇一笑,对他说,公子放心。
若一切停留在那一刻,多好。
墨染敛去身形,片刻府中就恢复如初,里里外外的忙碌起来,大丫鬟煎好了药推门进来,只见冬西厢两眼翻白,她上前去唤,也不见答应,颤颤巍巍的伸手去探。
叭啪··
"老爷疫了···"
光洁的地板上只余摔破的药碗,一地药渣摊在面上,渐渐显出些脏乱。
二十遇安家长女,一见倾心。
二十二佳人在怀,好不欢乐。
二十三娶丞相三小姐,黯然伤神。
二十七安晓难产而死,伤心欲绝。
三十伤心而终。
冬既才学过人,为皇家西厢,娶当朝丞相三女为妻,而后终身未纳妾,此情真挚,天地可循。妻产后体弱而亡,冬既伤心欲绝,疫,余一子,终年三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