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包房里,菜肴剩余的香味,酒精味,消化了一半的食物的酸腐味,血腥味,脑浆味,种种或浓烈,或淡薄的气味交织在一起,碰撞,挣扎,扭曲。
最终交融。
像是一幅生的气味和死的气味组成的浮世绘。
窗外的雨更大了一些,密集的雨点击打的玻璃的窗户劈啪作响。
没有一个人说话,每个人都看着那个坐在椅子上微笑的男人,内心恐惧,胆寒到底。
“怎么了?”张麒麟环视了一周,像是没有看到人们眼里的恐惧,用一种温和的的口吻说,“大家不要那么紧张,笑一笑嘛。”
所有人都下意识退了一步,身体朝着人比较多的地方靠了过去,像是那样做,可以减少一些那个如同恶魔一样的男人带给他们的恐惧。
“好了,大家都坐下来,来,坐下来。”张麒麟还是笑着,用一种劝说的口吻说。
那种温文尔雅的样子,和他刚刚杀人时那种桀骜锋利到死的侧影形成了鲜明到了极点的对比,让所有人都忍不住聚的更加拢了一点。
“我说,坐。”张麒麟像是失去了耐性,不再笑了。
他这一不笑,原本还缩在一团的人们立刻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张麒麟实在是个疯子,谁也不想因为触怒了他,而被他直接打到连脑浆都打出来。
刚刚的那种活生生地在眼前肆无忌惮的杀人的野蛮冲击,让这群一直沉浸在都市这个温室里二十多年的人们感觉到了某些世界观的崩塌。
他们从前觉得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规则是这样,只要遵守了,就可以赢。
但是张麒麟就像是一头野兽,轻易地撕碎了所有的已知的规则,用最原始的拳头和鲜血告诉了他们,世界的真相是这样的。
“这样才对嘛。”张麒麟似乎是很高兴众人终于配合他了,又笑了起来说,“男人喝点酒压压惊,女人擦一擦眼泪,看,其实我也不是想怎么为难大家的。”
所有人依旧沉默着,谁也不觉得这个男人所谓的不难为是真的,光是这一场大惊吓以及那个死人的气味,就让他们觉得这绝对是一场无妄之灾,今天这场同学会真是来错了。
想到这里,有些人忍不住又朝着沈奕看了过去,因为他是罪魁祸首,如果不是他,今天绝对不会搞成这样。
沈奕是当然也察觉到了那些看着他的不善的眼神,但是他此时却是已经对这些眼光麻木了。
是,是自己不好,惹出了这么大个麻烦,连累了大家,但是谁没有个点背的时候,世事无常。
这些人在这个时候给他的冷眼,让他觉得心寒。
“没事吧。”这个时候坐在他旁边的张洛尘撞了撞他,他自然是也看到了那些眼睛。
“没事。”沈奕当然是不会在意这些了,他也没工夫在意这些了。
因为他从刚刚就一直在想,如果张麒麟发现刘伶手上没有蚩尤刀怎么办?
要知道蚩尤刀现在还在盖亚空间里,刘伶根本拿不出来,等他到了这,张麒麟问他要刀,到时候他说没有,张麒麟一怒之下说你丫耍我,先杀一个人立威。
那么不管这一刻他们怎么对自己,到头来,也总是自己的罪过了。
毕竟,一个人再刻薄也不至于死去。
所以,要不要现在承认刀在自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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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离一个小时的时限已经很近。
窗外的大雨还是没有停歇的迹象,而刘伶还是没有到。
沈奕看了一眼似乎正在闭目养神的张麒麟,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因为他实在是有些舍不得,其实,换谁都应该是有些舍不得吧,毕竟是自己打生打死拿回来的东西,如果还给张麒麟,那么盖亚一号是铁定会收回现在那些奖励,说不定还会有很重的惩罚。
而且,他也不确定张麒麟拿到了刀以后,是不是会想起那天晚上自己还杀过他一个兄弟,从而一刀杀了自己给他兄弟报仇。
所以他总是希望刘伶快来吧,他那么厉害,总应该是能够解决这件事的吧。
毕竟,这是他们那个级别的战斗,跟自己这样的只是得到了一个并不是特别厉害的金手指的死宅男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一定要我来付出啊?
老子,不……
就在沈奕握紧双拳,准备死撑到底的时候,一声响指打断了他。
“好的。”闭目的张麒麟睁开了眼睛,拿起了手机,笑着像是自语又像是对着说有人说,“还有五分钟。”
五分钟……
沈奕一下子从自己的世界里惊醒了过来,他的眼睛下意识地朝着门口看了过去。
门关的严严实实,没有敲门声。
刘伶……
“嘟……”张麒麟像是故意的一样,将手机的免提打开了。
一瞬间,手机的拨号声响彻在整个包房,甚至压过了窗外的落雨声。
“喂。”刘伶的声音,听的出焦虑,那种焦虑因为扩音的原因,在整个房间里拉扯的有些失真。
“你还有五分钟。”张麒麟将手机放在身前,似乎是想要让刘伶听到那些人压抑着的害怕的呼吸声。
“我现在在路上,堵车,你再给我点时间。”似乎是为了证明他的话,听筒里立马传来了远远近近的车笛鸣叫声,还有雨声。
“你还有四分三十秒。”张麒麟的声音依旧带着笑,但话语里的那种不容置疑地坚决,却是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脊背发凉。
“张麒麟,这是你跟我之间的事,没必要拉上别人。”刘伶有些气急败坏,声音大了起来,混合着雨声,像是在咆哮。
“四分十二秒,你的时间可不多了。”张麒麟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一边报着时,一边随手指了一个人说,“那位小姐,麻烦你了。”
那个被点到的人立马吓得瘫了下去,发出了难以压抑的呜咽声。
沈奕看了过去,发现好巧不巧,竟是那个姓吕的女人。
“麒麟哥……”张洛尘有些看不下去了。
“嘘——”张麒麟还算给张洛尘面子的回答了他一下,但是只有一个拟声词。
那几个痛失老大的小混混此刻是完全臣服了张麒麟,眼见得那个姓吕的女人瘫着不肯动,立马狐假虎威地冲了上去拉她。
但是死真的是件太可怕的事了,没有人想要像那个脑浆都已经开始凝固的倒霉蛋一样,躺在那里,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姓吕的女人是怎么都不愿意站起来,一开始还在低声求饶,眼见得那几个小混混走了过来朝她伸出了手,竟是发了狠地朝他们咬了过去,像是一只垂死挣扎的母狼。
那些个小混混一下子就炸了毛,其中一个当即抬手一巴掌打了下去,或许是他刚刚眼见得老大惨死在自己面前,积郁了一肚子的害怕与愤怒。
那一巴掌他打得格外地用力,直接将姓吕的那个女人抽飞了出去,那一声手掌击打面颊的响声,响亮的像是打在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顿时就有一些已经被逼的已经快要疯了的人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就要拼命。
沈奕他们见群情激奋,原本熄灭了的反抗之心又升了起来,几个人眼神一对,就悄悄地移动了步伐准备开干。
而那几个小混混大概是压抑的太厉害了,全然没有察觉到身边的人在慢慢聚拢,竟然捋了捋袖子还要再打。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刻。
“啪嗒——”又一声椅子砸击肉体的声音传遍了每一个人的耳膜。
刺激的他们已经亢奋了起来的神经一跳,迅速又冷去了下去。
因为张麒麟又出手了,一椅子将那个动手的小混混给砸倒在了地上。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继续砸,只是对着其他的那几个看的心惊肉跳的小混混笑笑说:“以后不要打女人。”
充满了一种老前辈教训后辈的善意。
说完这句话,他缓步走到了那个姓吕的女人面前蹲了下去,看了一眼她血水横流的嘴角,朝着身后招了招手。
“湿巾。”
老黑立马递上了一块湿巾。
张麒麟接过了湿巾,颇有些温和地替他眼前的女人擦了擦嘴角,擦去了血,温声说:“还疼吗?”
姓吕的女人被张麒麟的行为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愣愣地点头,但是随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般连忙摇头。
“疼就说,没事的。”张麒麟笑着摇了摇头,有些宠溺似的拍了拍她的头,像是在照顾着自己的小女友。
他这个如此温情的动作,让周围的原本提心吊胆的人们都松了一口气,像是看到了什么曙光。
沈奕他们也是觉得事情峰回路转,都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觉得可能张麒麟不想再杀人了。
只是唬唬电话里的刘伶。
但就在下一刻。
张麒麟又朝后伸出了一只手。
“你想干什么?”电话里的刘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大喊起来,喊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枪。”
“张麒麟!!!”刘伶咆哮,这一次是真的咆哮。
枪。
老黑将一把五四手枪递到了张麒麟的手里。
张麒麟还是保持着那种温情的样子,将手里的那把冷冰冰的凶器顶到了那个前一刻他还轻轻拍过的额头上。
姓吕的女人一下子愣在了那里,所有人也都愣住了。
唯有张麒麟还在轻轻笑着,像是情人间私语般说:“还有两分三十七秒,足够你说遗言了,说吧,有什么想做的事,我力所能及,一定做到。”
那种温情的语调配合着话里的那些残忍语句,让一种说不清的狰狞在每个人心里发芽。
沈奕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他感觉到了一种害怕,一种不同于那天晚上,张麒麟像条疯狗一样追着他们砍的害怕。
他现在才觉得,那一晚的张麒麟并没有那么可怕。
时间流逝,姓吕的女人像是吓傻了一样一言不发。
“只有两分钟了,可别浪费时间。”
“张麒麟,你不要乱来,我最多十分钟就赶到了,再给我十分钟,张麒麟,老子求你。”最后一声,刘伶几乎是带着哭腔。
“一分四十四秒。”张麒麟却始终精确冷漠的像个机器。
原本坐下去的人们再一次站了起来,虽然他们没有说话,但是他们的眼睛里却流露出兔死狐悲的哀伤,他们必须阻止张麒麟。
否则,下一个死的也许就是他们。
“卡拉——”不知道是谁踏出了第一步。
“卡拉——”
“卡拉——”更多的踏步声响起,沉默的人们开始朝着张麒麟围了过去。
张麒麟却像是没有发现似的,依旧笑着,摩挲着他手里的五四手枪说:“你们觉得是子弹快,还是你们快?”
所有人呼吸都是一滞,沈奕更是将指甲都抠进了肉里。
可恶,实在太可恶了,张麒麟……
“还有一分钟。”
“张麒麟,我警告你,你敢开枪,老子绝对不会放过你。”刘伶的声音吼得已经变了形,嘶哑的不成样子。
“三十秒。”
“张麒麟……”
“十秒。”
“****你大爷。”
“十。”张麒麟数这个数字的时候,叹了口气,像是没有听到眼前的女人的遗言,有些遗憾。
“九。”
“噼啪——”窗外的雨骤然猛烈了起来,不断地击打着窗户,凶狠地像是整个世界都在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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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四千字。就当两章合一章吧。
不想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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