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许多年来,国家多难。”崔三郎一脸高深莫测。
“这,不会是真的吧?”
“真的假的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薛太后要为她找夫婿。世家之人都不愿接这烫手山芋,先不论那些鬼神之论,单说一般人家相看女子,娶妻娶贤,女子如何,要先看女子的母亲,薛太后,可是宣太后那样的人物,可想而知,薛漠之妹是什么样子。再说,那女孩儿是陛下同母异父的妹子,陛下看在薛太后面上忍了,太后总有山崩一日,陛下即使大度放过,那下任陛下会忍么?”
在暗处听到如此诛心之言的阿七垂眼看雪,此刻的她觉得自己如这雪般从里到外都是冰冰的。
“那,薛将军不就惨了?!”崔五郎为薛漠担心道。
“薛漠那到不至于,他自有功绩,又有孝名,再怎么样,都为难不到他,只怕继任者还要安抚,就怕这么厉害的猛将去投了他国。”
“这就好,若是那女子连她最能依靠的兄长都要祸害,那就......”
“是以,你不要太过抱怨,天涯何处无芳草,待你长大后,二伯母必为你细细挑选一位贤妻的,说实话,你还好,我可就惨了,要被迫跟着等许多年,等二哥娶了亲,才能轮到我......”两人说着说着便走远了。
阿七却依旧坐在那硌屁股的太湖石上,面色淡然,唇角依旧带着一抹如烟般似有似无的笑,垂着双目,好似在赏乐一般。可仔细看她的手,却能发现,阿七此刻的心情十分糟糕,那朵极美原本被她轻抚的梅花,此刻已经被阿七的手指碾成花泥,黏糊糊,粘巴巴地糊在阿七手指上,感觉就像一个模样清秀美丽品性高洁的女子误落风尘,犹如白玉落入污泥,让人叹一声可惜。薛清只得阿七是一个惜花之人,此时却如此,唉~!“你莫要难过,这世间,多愚昧之人,谣言止于智者。”
阿七抬眼瞟了薛清一眼,淡淡地笑了,那模样是极美极俊的,就如同不食烟火的仙人般,气质都飘渺了。薛清一个晃神,差点被迷惑了去,赶紧转眼去看附近的梅花。
“十二郎兄说的对,世间多愚昧之人,只不过这愚昧的人是我和娘娘。他们才是看的清楚的,趋吉避凶,乃是人之天性,缘分自有天定,倒是我们自己强求了。”阿七说完,起身,从袖中掏出手绢,把手指上的花泥仔仔细细地连指甲缝都擦拭干净,才抬头对薛清道:“快要开宴了,我们都回转吧。”
两人回转,阿七从容入席与人寒暄,众士子坐于廊上论这天下时政,年轻的一堆,年长一堆,两边不同的是,年轻的这一堆声音高亢,不时引得众人鼓掌或唏嘘,而年长那方则是小声讨论,或侧耳倾听年轻人的讨论。众人论策,问到阿七,阿七推辞:“我读书日子尚浅,正是该聆听各位高见之时,况且我对时政并不精通,这,就不说出来贻笑大方了。”阿七说着,向周围众人拱手行礼。
今日来此,坐在一起的皆是天道学院之人,也知道阿七读书日短,见她如此谦虚,只笑一笑便放过她。
可同窗放过她,不代表所有人放过,今日这堆人中,就有一两个不是同窗的人,比如崔三郎:“薛小兄弟真是客气了,能入乙院二班之人,哪有什么酒囊饭袋之徒,定是有什么高见的,还请莫要敝扫自珍,以免外人以为天道学院什么人都收。”崔三郎这话说的,让在座几人十分膈应,然,他们也知道阿七是被推荐保送入的学院,平时为人十分低调,夫子布置的作业成绩也比较随大流,给人最大的印象就是为人病弱,怎么补都不见胖。此时此刻,大家都希望阿七能说出些什么言之有物的东西,好为天道学院正名。
此时的阿七,唇角含笑,目光却十分通透,这种通透,是混合的孩子纯洁无邪与老人的睿智坦然,跽坐于席,身姿挺立,青色深衣,竟有一种身形如竹,风姿卓越的感觉。“我确是不通时政,却对北面匈奴有所了解。”阿七一听他的声音,便认出这是在背地里说她与母亲坏话的崔三郎。
“呵,北面匈奴已败,北夷小儿,有何可谈?”崔三郎对阿七的话题极为不屑。
“敢问这位兄长,既匈奴已败?败于何手?”
“自然是败于我大燕,这位薛郎君,你族兄薛侯可我大燕冉冉升起的将星,你怎么倒是不晓得?”说着,薛三郎呵呵一笑。
“非也,匈奴之所有败,乃是败在内乱,休力单于之子左贤王狐鹿姑,呼韩邪单于之子伊稚邪,两人手握重兵旗鼓相当,正在争那单于之位,才让我大燕有机可乘。”
“你这说的好像我大燕都是乘人之危之辈!我大燕打赢对方靠的是实力!”
“一年多前,匈奴内乱未发之时,你可知其有多少兵马?!四十万!控弦四十万!这还不包括匈奴奴隶。我方有多少骑兵?十五万,余者乃是步兵,这是兵力上不足;匈奴人自会走路便开始骑羊,长大些骑马,急行军时,可以在马上吃喝拉撒睡,而我方骑兵,许多都是入伍后,方才学骑马,才学弓弦,这是技术上的不足......”
“依你看,我们这不足那不足,还不如直接认输好了!”崔三郎冷笑,周围众人也开始对阿七的言论有些不满。
“这是匈奴的长处,我们自然也有比过他们的,我大燕地大物博,人烟繁密,底子厚,且我大燕能工巧匠比匈奴多,武器也要比对方先进。老虎虽然可怕,但敌不过人手里的弓箭与利刃,更敌不过人的智慧,这是我们的底蕴。”
“这匈奴现在可好,我大燕还没怎么打,它就自己内乱,可见天助我大燕!”崔鑫打了个圆场。
“天确是在助我大燕,可助的不是匈奴内乱,而是给我们准备的时间。”
“咦?这话怎么说?”这是阿七的一个同窗,家中绝大多数是教书育人,所以对匈奴之事不太清楚。
“匈奴内战,只怕不会太久。今年大雪,北边更冷,匈奴冻死的牛羊会比往年多,只怕开春又会来犯。还有左贤王狐鹿姑虽手握重兵,却是才八九岁的小童,据说,其身体也不大好,草原一向信奉崇拜武力,只怕他压服不了手下,若手下作乱,或他夭折,那这场内乱只怕要早早结束,到时候匈奴还未伤筋动骨,对我大燕不力。”
“那薛郎君可有什么对敌方略?”同窗见她言之有物,倒想听听看她有没有什么主意。
“我只有些胡乱主意,若要真说出来,那也只是博大家一笑罢了。”阿七也拿不定她的主意如何,便先提前说明。
“你且说来,我们也且听听,若合适,那再多商量,若不行,那大家一笑而过。”薛清应和阿七的话,怕她有什么纰漏。
“北地人烟稀少,若军士在北地屯田,便安下家来,这便可减少南梁北运的巨大消耗;左贤王狐鹿姑那,可派医术了得之人去帮助治疗,就算他知道那是为了让他们内战延续,他也会用。狐鹿姑之父休力单于是右贤王伊稚邪的杀父仇人,而伊稚邪也是狐鹿姑的杀父仇人,上一代,呼韩邪单于时,还杀了休力全家,只休力得脱,最终回来报仇,两人是世仇,不可能和平共处;北面军士要更了解学习如何在草原生存,才能像长兄那样,深入草原击敌,当然,打仗之事在下也不擅长,这只是随便说说;另外,我大燕可联合其它草原部族,尤其是与匈奴有仇有间隙的合作,合作出兵,共建互市等等。”
“薛郎君这还是浅见?其见识已盖过许多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