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依依神情很是不对,元冬儿拿过药碗,浅抿一口,神色大惊:炙草?!
对,炙草,味甘,极热,益气滋阴,通阳复脉。很平常的一种热性草药,因药性极热而不常用。一般人服食益气复脉、补火助阳,可对于宫寒体凉的沈依依来说却是毒药,寒热相冲,服食过量会导致气脉堵滞,不孕不育。
沈府任何事的保密工作一直做得很好,做事更是严谨周全滴水不漏,外界需要下多大的力气才能清楚她的身体状况?况且自从十年前依依小药园正式投入使用开始,身体全是她自己在瞎调理,从未再从外界收购大量药材,顶多偶尔买进一些常用辅药。除了元冬儿和精通药理的云叔,沈府上下只知她体凉却不知她宫寒,就连沈怀安也不知,因为沈依依厌烦老沈监督她吃药而威逼云叔报喜不报忧。沈依依很难相信有人能从表面一点点蛛丝马迹断定她宫寒,从而针对性改良出这么一副避孕药,不,确切的说是一副绝育药?打死她都不会信。
从外界几乎不可能了解真实情况,唯有直接接触她才能获知,那个接触过她的人除了与她厮磨整夜的裕亲王还能有谁?
沈依依冷冷地勾起嘴角:敢伤害她孩子的人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元冬儿很生气,胸口起伏不停,极力忍气终爆发,药碗砸地,“砰~~”药汤四溅瓷渣飞射,恶狠狠地盯着百小蝶,恨不能把她撕碎。
百小蝶危险地眯起眼看着元冬儿挑衅道:“这是裕亲王府,可不是沈府,这还有一盅,你要不要也砸了?”如若不是碍于沈依依在场,百小蝶就不是挑衅而是直接喝斥了。
圆圆虽不知具体是怎么回事,见此情景也知汤药定有古怪,气不过回嘴:“砸就砸,你以为我们不敢。”
事态升级,侍女们一个个大气不敢出,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
见圆圆撩袖子去夺瓷盅,绿蕊急急上前两步拉住圆圆,劝道:“初夏别冲动。”
百小蝶轻蔑地看着撒泼的圆圆:“沈家真是好门风。”
“有胆再说一遍?”冷冷看着一切的沈依依突然出声,声音冰寒地让百小蝶心儿不自禁地一哆嗦。
“王妃大量,小蝶一时失言,望能海涵。”
看着百小蝶敷衍地行礼,沈依依心情更差,语气冷冽:“这一次姑且原谅你,下一次按律重处。”百小蝶心一抖,按律?一个捡来的王妃名分而已,竟拿律法来压她,心里怨毒更深一分。“记住自个是什么身份,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出口前好好掂量掂量,本王妃不是每一次都能这么大度的。”
“王妃的话小蝶定句句谨记。”百小蝶牙龈紧咬一字一句道。
沈依依浅品一口茶,压下心绪淡淡道:“记得就好,去重新盛一碗汤药吧。”
“小姐”、“王妃”,圆圆、冬儿、绿蕊失态大惊。沈依依此举也让百小蝶有些摸不着北,本已做好把这事儿闹到亲王面前,让亲王亲自让沈依依服下汤药的准备,不料情况急转直下,她闹这一出居然还自愿饮下。感情她并不知真实药性,只是端架子拿娇。真是个自以为是蠢笨至极的女人。
“冬儿,去吩咐厨房管事摆桌,再取盆沸水来温药,饭后热度应该刚刚好。”别人听来在正常不过的话,元冬儿知道沈依依是在告诉她,以沸水散去一些药性,饭后服用在稀释部分药性后,此汤药热性刚好不会伤身。元冬儿虽不相信沈依依半吊子医术,却是知道她是多想生宝宝的,这么多年是多么努力调理身体的,绝不会拿健康开玩笑。
听似正常,直觉又似乎有什么不妥,百小蝶忍不住道:“王妃,汤药要饭前服用效果才好。”
沈依依肚里狂翻白眼,老子知道,老子就是要减低药性,傻子才饭前服用。沈依依面上不露,随口敷衍:“我饿了。”
百小蝶不好再说什么,静静地看着沈依依慢条斯理地进餐,暗暗瘪嘴:看你怎么拖,终归还是要喝的。
亲王府菜色虽然极好但却不合沈依依胃口,没办法从小被元冬儿精湛厨艺养叼了嘴,加之心中有事,沈依依仅用了两小碗米粥和一些青蔬。
沈依依喝下汤药那一刻,注定和秦守疆渐行渐远。
“小姐,你怎么样?很不舒服吗?”见沈依依脸色苍白额头冒汗,圆圆甚是担心。
沈依依躺在床上虚弱地笑笑:“没事,就是累了想睡觉。”
元冬儿不放心地问:“小姐你真没事吗?要不要让大夫来看看?”沈依依摇摇头,“睡一觉就会好的,放心我不会拿自己开玩笑的。出去吧,有事我会叫你们的。”圆圆欲赖着留下守床,被元冬儿揪了出去。
日夕。
“王妃一直未曾起身?”
“回亲王,晌午王妃在偏殿召见小蝶姑娘后,回房午休就一直未起。”
秦守疆皱眉,糟了,忘了交代小蝶:“王妃今日进食没有?”
“回亲王,王妃仅中午用了两碗米粥和一碟青蔬。”
定是在生闷气,这丫头,生气也不能不进食啊,转身吩咐随身小厮:“去通知厨房备好晚饭,要清淡丰盛,送到寝房来。”
“奴才马上去办,奴才告退。”
轻推开紧闭的房门,来到床前,透过昏暗的光线,秦守疆看着床上蒙头大睡的身影,失笑。让他晃神一整天的人儿似乎没有想过他的迹象,说不定此刻心里还恨他恨得要死。
女人是要哄的。
“还在生气?”秦守疆憋了半天就生涩地冒出这么一句,显然他是不常哄女人的,轻揭被子没扯动,没脾气地叹口气:“已交代下去以后都不会再送汤药了,别老捂着被子,当心鳖坏了。”
被子下沈依依手捏得死紧,秦守疆轻描淡写的语气最是伤人,好似不再送汤药是一种多么大的恩赐一般:是啊,当然不用再送了,一碗绝后患还需喝什么?要她命吗?沈家的报复不伤筋也能动骨,他会这么傻?
活了三辈子,沈依依没想到第一次恨一个人居然会是她的老公。
圣人遇上这烂事也没法不恨,更可况她沈依依本就不是什么良善的人。
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判断力,东西果然是不能乱吃,药更是不能乱喝的。那一碗精心调配的汤药远不止一味炙草那么简单,综合药性远比自己所认为的要猛烈很多,后劲一波强过一波,钻心噬骨,疼痛难忍,有那么一刻,她甚至以为挺不过去,会永远失去做妈妈的资格。好在常年用药,身体对一般药物都有一定抗性,才险险保住最后一点希望。虽然失去恢复如常人一样生育能力的可能,但特别调养几年恢复一半还是容易的。
虽然还谈不上喜欢,但好感还是有的,更何况哪一个女人会不憧憬美好的婚姻。在他主动伸手的那一刻,在他事后帮她细心温柔清理的那一瞬,她以为这一次或许找到了可以相伴一辈子的人,尽管还不爱。没想到一切温柔假象背后的真相竟如此残忍,不喜欢孩子或者不喜欢她生的孩子,直接说啊,她是很大度明理的,为什么要这么狠毒欲夺走她做母亲的权利?她三辈子就剩坐月子这么一个平凡的追求难道也将注定只是奢望?
沈依依心里一阵冷过一阵,透心凉。
揭开被子,见沈依依脸色苍白虚弱无力,秦守疆轻理她汗湿的发丝,担心地问:“怎么了?气色如此之差?哪里不舒服吗?”
看着秦守疆关切的样子,沈依依倍觉恶心。要演戏是吧?她装了两辈子的萝莉自认演戏绝对一等一拿手,不介意再演一辈子贤妻。
沈依依温柔浅笑:“没有,热着了。”被你那一晚汤药热着了。
秦守疆失笑出声:“呵呵,服了你了,睡觉也能睡成这幅田地。起来吧,吃点东西,听说你今日吃得很少,别饿坏了,当心晚上没有力气。”暧昧地在沈依依的耳边轻轻吹气。
忽然厌恶秦守疆的触碰,身体本能躲开,沈依依豁然起身,径直往暖阁走去,随口丢下一句话:“身上太黏了,我去洗洗。”
沈依依敷衍的态度,秦守疆不是看不出来,毕竟是他理亏在先,选择包容她的小脾气。女人遇到那样的事都会生气,更何况骄傲倔强如她,如若她不介意就反倒该他紧张了。
闲着没事,秦守疆觉得或许可以讨好一下他的新婚小妻子,起身去亲挑菜色。
看着秦守疆殷勤地帮她夹菜,沈依依心中讽刺愈浓:感情真当她小孩子哄?!不知所谓。沈依依面上不露,赏脸吃了几口,放下筷子。
秦守疆停住夹菜的动作,压下心中略微的不满:“怎么了?不合胃口?我让他们重做。”沈依依摇摇头:“很美味,只是今日想用清淡一点的。不用那么麻烦重做,你用吧,我吃冬儿做的就好。冬儿。”
等候已久的元冬儿提着食盒上前行礼,取出几碟清淡小菜和一小碗薏米粥。见沈依依吃得津津有味,秦守疆脸色有些难看:“你就吃这些长大的?”
“啊?”
“你一直吃这么清淡?”见秦守疆严肃认真的样子,沈依依“扑哧”一笑,“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尼姑。”
“那你怎么中午是青菜,现在还是青菜?”
老娘无肉不欢沦落至吃草的地步还不是全拜你丫所赐?!嘛里个巴子的!不挫伤口要死啊你!
贤妻,贤妻,要端庄,不能生气,沈依依深呼吸压下咆哮打人的冲动,微笑中带一点狰狞的味道,使劲儿扒饭,不言不语,以免一个忍不住酿出一场惊世惨剧。
看着沈依依不停变换的精彩脸色,恢复了几分原有的生气,秦守疆才略放下心中地隐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