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爱瑾挂了电话,便听见林随说:“送你回去吧。”看起来更冷漠了一些,隐隐涌动着暴躁的情绪。
记忆中的林随并不是这样的。她坐进了他的车里,侧头看着他。他是内敛的哥哥,温和的随从,服从听话,一直安静呆在她身后,不吭一声。
他变了很多,模特儿的生活圈子大概改变了他很多。现在的他,薄唇抿紧,更像傲慢的欧洲侯爵,不说话的时候,侧脸的轮廓都透出疏离感。
自从那一次,游乐场的黄昏,这些温和服从就像从他身体里蒸发掉了。或者只有喜欢,才能让一个人十一年来毫无怨言地服从吧。是她把他的喜欢,亲手扼杀掉了。
是自己下的决定,就不能说一句后悔。
车子无声转过半山的车道,停在林宅前。
“到了。”林爱瑾还在看他,听见他的声音,微微一怔。“哦。”
林随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隐隐的烦躁又浮起来。一路上,她的视线都停在他身上,他无法假装看不到。就是这样细微的希望,日复一日地折磨着他。
林爱瑾解了安全带,手放在门把上:“谢……”话音未落,只听另一边安全带“啪”一声解开,手臂伸过来,她的手就被按住了。下巴微痛,一个滚烫的吻落了下来。
修长有力的手指扣住她的手。温热的舌探了进来。他轻而易举就制住了她猛烈的挣扎,越发肆意地深入。
他变换着角度,挑逗她的舌尖,激烈的吻中,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微闭起眼睛,顺从地回应他。林随没想过她会回应,顿时全身发热,更加欺身向她,侵略性十足地把她压向座椅,手探进裙摆,唇渐渐下移,意味明显地轻咬她的颈脖。
她微睁开眼睛,余光看到的人影让瞳孔骤然收缩。血液一瞬间冰冻。“林,林随。”他边温柔地舔着她的颈脖,边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怎么了。
她按住掀起的裙摆,低声说:“林江。”
林随停住了,转头看车窗前的林江。他手里握着礼物,表情愤怒而冷硬。林爱瑾推开林随,按下车窗,“林江……”
林江看着他们,忽然把手里的礼物狠狠往地上一砸!礼物砸在地上发出“砰”一声巨响,什么东西碎掉了。扭头就走。
林随正要打开车门去追,林爱瑾拉住他:“算了,随他去吧。”他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莫名地感到一丝不安。
林爱瑾盯着他看:“既然你是故意让他看到,为什么还要去追他?这不就是你要的结果?”
林随没说话,相当于默认,倒在座椅靠背上,双手枕着后脑,若有所思。只听预料之中的“啪”一声,车门毫不犹豫甩上了。
林爱瑾走到捡起那件破碎的礼物,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堆破碎的瓷片,瓷片表面上面写满了“520”
这一晚,碎掉的不只是瓷器。
夜晚的风微凉,吹起丝质睡衣,鼓起厚重窗帘。
不只是一个人失眠。
周围音乐喧闹,震耳欲聋。舞池里的人们疯狂摇摆着身体,发泄多余的情绪。林江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显示的“瑾姐姐”。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戾气,抓起酒杯,一口灌掉了杯中的威士忌。火辣的味道冲上来,杯子在吧台砸出一声响,“再来!”
高跟鞋踩在地上,一步一响。酒红色长卷发轻盈地在背后飘舞。林江拍着吧台:“快点!酒好了没!”
“一个人?”声音温柔酥软,凑近耳边,“要请我喝一杯吗?”林江浑身一战栗,斜眼看她,低吼:“妈的,****啊!”
她咯咯地笑,附在他耳边:“嗯。”他猛地语塞,发狠地:“发什么疯啊!林随满足不了你?”
她坐下,高跟鞋轻轻摩擦他的腿,托着下巴,妩媚而优雅,“林随?那个模特儿?”
林江像被烫到了,把腿移开了些,“让我静一静行不行!”这句低吼只换来一声低笑,她呵气如兰,酒味飘散而来,林江有些急躁,“醉猫!别靠过来!”
昏暗的灯光闪耀过她的脸,媚眼如丝,唇色浅红,他一时有些口干舌燥,忽然眼睛蓦然睁大,手握住她的下巴,“你的疤痕呢?”
她笑着打掉他的手:“喂,不要告诉我,有人跟我长得很像,让你认错了?”
不只是很像。林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除了头发的颜色,脸上没有疤痕以外,简直像倒模出来的复制品。
半天之后他抓抓头发,烦躁地又灌下一杯酒:“你不是林爱瑾?”她被逗笑了,“什么?我叫苏世曼。”
苏世曼拉住他的手指,轻轻绕啊绕,温软的声音,仿佛一只轻轻搔过皮肤的手,“要送醉猫回家吗?嗯?”尾音低低地绵延。
林江猛地一抽手,站了起来,把几张钱压在酒杯底下:“结账!我要走了。”身后的苏世曼低笑,“看着类似的脸,难道不会有……嗯,像是恋人的幻觉?”
林江猛然顿住了脚步。得不到真的,宁愿沉浸在幻想中,确实是许多人的梦想。
几秒之后,笃定的苏世曼,手指轻轻在桌上轻敲,不出所料,林江猛然回头,却爆出一句:“滚吧你!”
“……”
海风从遥远的那头吹过来,宁静的夜晚,如号角低低鸣叫。
林随躺在床上,脑海中不断回旋今晚的情景,患得患失的感觉让他有些心烦了。
他试图为自己的失控找一个理由。最后却发现,所有的理由都是借口。就像戒毒的人,无论曾经下了多大的决心,在毒瘾发作的时候,仍然找尽一切借口,只为
再吸一口。一旦复吸,只会掉进更深的悬崖,更难戒掉。
他无法抵抗,曾经可贵的坚持,在这一刻又变成折磨他的武器。他痛恨心底残余的,不肯退去的坚持。
他想着她的笑,想着她游泳的时候,两人唯一的一次约会,心口都有些痛起来。
忽然,门“咚咚”地响了三声。
“进来。”他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放一边。门推开,是周子城。他笑着走进来,软软的地毯盖住脚步声,“还没睡吗?”
“嗯,有点睡不着。”
周子城点头,环视他的房间,眼光停在床边红木柜子的一排排玻璃瓶。满满的全塞满了硬币,一块的,一毛的,五毛的,都有。周子城笑着拿下一瓶,“要存很久吧?这么多。”
林随不知怎的,眼神一黯,低低“嗯。”了一声。周子城放下瓶子,“听说过吗,一百个硬币可以换一个愿望。”
“你也信这个?”
周子城笑了笑,“我比较相信自己。不过看起来……”他抬头看那满满一柜子的玻璃瓶,“你很有毅力。”
他静了一静,才答:“外力的确是没有用。”
两父子都像想起了什么,一时沉默,直到周子城又换了个话题,聊起高尔夫,才若无其事地把气氛重新点燃。
和周子城道过晚安,听见关门的声音,林随伸手去关了床头灯,重新躺回黑暗中。他侧头望着那一排排玻璃瓶,微微闭起眼睛。
躺了一阵,不安的感觉伴着强烈的晚风袭来。窗户啪啪狂响,窗帘起劲翻卷,他关了窗户,窗外还是雷电交加,雨水横飞,浪声翻天。
没几分钟,疯狂的龙卷风袭击了这座都市。不间歇的闪电让夜晚恍如白昼。巨响不时在夜空爆炸。大树甚至被连根拔起,或被雷电从树顶劈开两半。
他握着手机,想过发一条慰问短信,又觉得自己多余,最后还是按下了关机键。
那一晚,狂暴的雷鸣声,山泥倒塌倾斜,轻易地掩盖了低低的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