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在被窝里安然睡着的叶清茹，不是被外面的吵嚷声弄醒的，而是被刺鼻的酒气熏醒的。叶清茹从被子后面探出头，正见杨渐源扶着几站立，似乎喝了太多酒，头晕目眩难以移步。过了好一会儿，杨渐源扶着家具慢慢走进内室，听声音似乎在宽衣解带要睡下了，叶清茹又听见走动的声音，酒味越来越近，杨渐源出现在她眼前。“为何睡在此处？”杨渐源蹲着，但需要一只手扶着墙维持平衡。
看着他发红的双眼，叶清茹深深感到那是种危险的信号：“少爷怎么醉成这样？少爷快歇息吧，不用管我。”
“睡床上去。”叶清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显示她非常惊讶。随后又换上戒备的目光，被窝里的身子不曾挪动。杨渐源尽管喝得半醉，思维尚且清楚，观察能力也没有下降：“那你睡在床上，我睡在这里。”
叶清茹摇头拒绝：“怎能让少爷睡在地上？”杨渐源摸着她的头发：“去吧。夏秋之交，最易受凉。此行宫位在山南，山风凛冽，背临沼泽，地气潮湿，躺在地上，容易寒气入侵。”叶清茹仍然拒绝：“那更不可让少爷睡在地上，少爷染个感冒得个风湿，岂不都是我这个奴婢侍候不周的罪过？”
“别强跟我拗，你若不肯与我同卧一榻，只能将卧榻让与你一人享用了。”杨渐源作势要在她身边躺下里，叶清茹连忙制止：“我与少爷共处一室本来就是为礼法所不容的事，何言同卧一榻？少爷，自重。”尽管看上去喝醉了，实际上确实有几分醉，通过他说出来的这些话，叶清茹感到他的大脑还很清醒。
杨渐源凝视她半天，呵呵笑了声：“你跟着你父亲，书读太多了。青春年少就如此迂腐，半点情趣也没。”叶清茹一听怒气上扬，遂翻过身去不发一语。杨渐源挑眉，扳住她的手臂好声好气道：“听话，上床去。”
“奴婢睡了少爷的床，岂不是鸠占鹊巢？少爷还是自己安歇吧，像我这般不懂情趣的丫头，不值得少爷费心。”叶清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同他唠唠叨叨半天，明明是被他惊扰了好梦，现在困得很。
“那好。明日早些起来，太子若起得早，卯时我们就要出发。”叶清茹要坚持什么，杨渐源劝到最后都是由着她去，他生性怕麻烦，说她几句就好了，实在说不动，他懒得多费口舌。杨渐源摇摇晃晃站起来，向着内室走进去。
这些年叶清茹已经养成了早起的习惯，杨渐源叮嘱她卯时要准备好，她卯时之前一定能起得来。打了热水回来，她才叫醒宿醉的杨渐源。昨夜头脑尚且清醒，但杨渐源实在疲累极了，叶清茹唤了好几声，他虽有反应，始终不曾睁眼。叶清茹懊悔昨夜应该弄碗醒酒汤给他喝了的。叶清茹拽着他的手使尽全力把他拉起来：“少爷你自己更衣洗漱，我去讨碗醒酒汤。”迷迷糊糊睁不开眼的杨渐源捉住她手腕：“不必，服侍我起床。”
叶清茹先给他洗了脸，让他好歹清醒一些。果然有点效果，杨渐源的双眼算是睁开了，慵懒得坐在床边不肯活动。“再不赶紧，太子他们可走了。”叶清茹打开妆奁取出木梳，手脚麻利地给他收拾了一下头发，从架子上取下衣服。杨渐源猛然揽住她，叶清茹一愣，照着他的嘴唇咬下去，杨渐源一把将她推开，摸着下唇怨怒地斜了她一眼。被她咬得生疼，幸好没流血。叶清茹急忙给自己开脱：“我看少爷你醒不过来，才斗胆咬了一口。”
“哼，倒要感谢你。”着好衣甲，杨渐源提起弓。那弓原本就是放在家里的，不过叶清茹从来都没见过，说是杨家家传的宝弓。有多神奇叶清茹是不知道，不过看起来是重得很。弓身还用金箔、宝石镶嵌，恐怕太子的弓都没有这么华丽。
叶清茹不禁好奇问：“你用它打猎？”杨渐源非要将她拉到怀里才肯说：“不用。什么畜牲配得上用这张宝弓射杀？打猎的时候用的自然是寻常弓箭。”“那你带着它作甚？”炫耀，叶清茹只能想到这一点，这么华丽这么威风的弓，既然不用来打猎，带着它除了炫耀还能为什么？杨渐源笑了笑也没有作答，而是说：“同我一道去，我教你骑马？”“不，我对骑马没有兴趣。”杨渐源遗憾地凝视她倔强的面孔，问：“现在可以吻你？”显然对叶清茹咬下的那一口心有余悸。叶清茹迟疑了一下：“哦。”
公子们都走了之后，外头庭院其实很热闹，各家仆人都聚在一起赌博、聊天。叶清茹听来听去都是年轻男子的声音，便紧闭房门安静地待在里头。约莫到了用餐时间，听得外面的人嚷嚷着去吃饭了，叶清茹才将门一开，把站在门外的人吓了一跳。一个婢女就站在她这间屋子的房门外，原以为屋中没人，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把她吓到。叶清茹尴尬地笑笑：“对不起。”
那个婢女微笑着摇头：“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她们不过是一起吃了一顿饭而已，两个人话都不多，互相问了是哪家的婢女，客气地聊了几句，便没再说什么。对方十二三岁，模样一般，说是因哥哥是主人的书童，一并跟来的。不过下午叶清茹知道了庭院里有别的姑娘，便在外面坐了会儿，然后去洗杨渐源昨日换下的衣服。
今天傍晚叶清茹没有去宫门迎接，反正她也找不着人，便等杨渐源自己来找她。看到其他家仆人纷纷去打热水准备给主人回来洗澡，叶清茹便也去拎了几桶热水回来。她不像那些僮仆有力气，一次只能拎大半桶，来回多走了几趟。然后取出换洗衣服熏好香，叠在案上，这样便不会像昨天那么匆忙。准备完这一切，杨渐源还没有回来。她探了探水温，似乎有点凉了，拎起桶又去打热水。
叶清茹提着水桶进来，杨渐源已坐在浴盆中。杨渐源听见声响，回头望了一眼，夸道：“今日怎知先给我备好热水了？挺懂事的嘛。”叶清茹把水桶搬到他伸手可及的地方：“少爷自便。”由始至终她没抬起头，目不斜视，生怕看到不该看的。
“等会儿太子会命御厨将猎物烹食，今日猎获了一头虎，可谓百年一遇，想不到这附近竟还有猛虎出没。你没吃过虎肉吧？随我赴宴，让你尝尝。”
当然没吃过，杨渐源肯定也没吃过。但叶清茹脱口而出的是：“那虎是猎到的？”她想到了杨渐源那张宝弓。
“谁有那个本事单独拿下？我们围追堵截了好久，终于将它捕获，虽然到手时是死物。托它的福，那在我手上未开过封的宝弓今日终于见了血光。如此猛兽，先祖都未曾遇见，不辱没了我的宝弓。”杨渐源脸上颇有得意之色。
叶清茹这时才道：“我不吃虎肉，不去了。”老虎肉也能吃吗？那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叶清茹想到便觉得害怕，还是不要尝试为好。
杨渐源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如此难得的机会，你不试试？你此生恐怕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叶清茹再次摇头。她不想试吃虎肉，也不想出现在那么多陌生人的场合。她想着那日浴室里遇见的那个宫女，一想到别人都会拿那样的目光打量她，她便觉得浑身不自在。虽然她藏在杨渐源的寝室里也不可能避免被人误会，但她宁愿别人在她背后讨论，她可以装聋作哑当不知道，不愿去直接面对那些流言。
“我要你做什么你都拒绝。”听不出喜怒，杨渐源没有在看她：“是怕与我同出现在某一场合？”叶清茹心头一震，却没否认。杨渐源眯起眼，带着水的手直接摁住了她的下巴：“为何害怕？”
“不是、害怕。”到现在才这么说，一点可信度也没有，杨渐源又不是傻子。叶清茹也没说太多，杨渐源这样捏着她的脸，她开口艰难。再者虽然他脸上并无异色，叶清茹惊恐的内心在传达着他万分恼怒的讯息。
杨渐源蓦然松手：“那便去。换身干净衣服，重新梳个头。不用换妆扮，这样便好。”叶清茹的心时刻没敢放松，她还沉默着，便听到杨渐源的警告：“不要酝酿如何拒绝我。”
“奴婢、奴婢不是有意拒绝……奴婢担心他人误会少爷与奴婢……”
“那不是误会。”杨渐源不曾向她看来，她瞥见了那目光中慑人的锋芒，急忙把所有“借口”咽回肚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