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面色奇白身形瘦削的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颤巍巍的步入内殿。这人别人不识,静柔可认得,正是那日的绯月阁主段绯月。
赫连桀见来人是她,赶紧敛了脾气,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搀,柔声道“身子不好就不要出来,春天风大,万一着凉了可如何是好。”那段绯月任由赫连桀将自己从红袖手中接过,半牵半靠的跟着赫连桀来到榻前坐下。只见段绯月抽出怀中丝帕,轻掩唇角,咳了数声,一旁的红袖赶紧端了茶杯至主子眼前,段绯月接过,呷了一口,气息才算稍稍平稳。
她拾起一双翦翦秋眸凝着赫连桀,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红袖见状也随主子一同跪倒在身侧。赫连桀一惊,赶紧上前搀扶“你这是作甚,身子不好,赶紧起来!”怎知那段绯月却是万万不肯,只一味的嘤嘤啜泣。
方恬儿见状也上前道“姐姐这是做什么,一家人,有什么事起来再说。”段绯月拍了拍方恬儿伸过来搀扶的双手,含着泪摇了摇头,又转头向身旁的赫连桀哽咽道“今日瑶妹妹大喜,我本不该来扫了大伙的兴致。可这行刺之人······”话还没说完,竟又“空空”的咳了起来,红袖赶忙替主子拂背顺气,良久才又听她缓声道“这青衣女子名唤绿环,原本是我在回鹘时跟红袖一起服侍我的丫头。当年将军大败回鹘,我带着红袖随将军回了云幽,她便四处探寻我的消息。今日一切,本是因我而起,绿环不过是护主心切,这中间许多误会,还望将军开恩,饶她一命。”段绯月说着,低头就叩。赫连桀则是一脸的漠然,谁人也辨不清他心中所想。
在场众人心中莫不是疑念丛生。这段绯月鲜少踏出绯月阁,府内许多人都未曾见过此人庐山真面目,更别提她来自回鹘的身世了;再有就是,绿环为何查探了主子身世之后反而要刺杀赫连桀?
“姐姐还是起来说话,地上凉。”方恬儿命人将段绯月扶至榻上歇息,而她的眼泪就像泉水一样汩汩而出,未曾间断过。赫连桀仍旧是冷着脸,不置一词,殿内众人皆是莫敢吭声。
童静柔见段绯月哭的凄惨,又想起那日在绯月阁中,这位段夫人对自己又是极为照拂,心中一动,上前一步道“将军,今日是瑶姐姐大喜的日子,也是咱们赫连府添丁,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多生血光,这对还未出生的小王爷可是多有不利。”见赫连桀身形纹丝未动,她又接着道“我听人说,胎儿自打在娘亲肚子里便能感知外部事物,我想小王爷现在正瞧着咱们呢,将军实在应该教他善行善言,与人为善,与己为善。何况这绿环是为寻段姐姐而来,原本就是误会一场,现在有姐姐管教,想必她日后定不敢造次。”童静柔一席话说完,背后衣襟却是湿了大半。这个时候,连方恬儿说情都要斟酌,她却不知死活的出来斜插一杠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嫌自己命太长了。
段绯月感激的拉住童静柔双手,静柔随即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赫连桀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沉默着,童静柔屏气凝神的等着他开口,也许他会大发慈悲,放了那刺客,也许,她会被一同牵连,再次贬谪,过着连现在都不如的生活。如此想着,静柔额头不禁冒出几颗细密的汗珠,虽说她曾与他谈天说地,耳鬓厮磨,可仍旧是拿捏不住他的秉性。他的喜怒哀乐从不示与人前,在旁人眼中,他从来是那般威严、高大、不苟言笑。
沉默持续了良久,等到大家都以为赫连桀不再打算说话的时候,他却开口道“将人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囚与绯月阁,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踏出一步。”话说完,赫连桀在众人的惊诧声中头也不回的出了正殿。
段绯月感激的拾着泪向童静柔不住道谢,静柔则是微笑着冲她摇了摇头。赫连晟越过众人,几步迈到到她跟前,用胳膊拐了拐她,挤眉弄眼道“真看不出来,你在我皇兄心目中还挺有分量的,旁人都不敢说的事,你一提,他竟然允了!”静柔瞪他一眼,忿忿道“还说呢,刚才也不见你出来帮我说话!”
赫连晟闻言立马弯下了眉眼,一脸委屈的道“你没看皇兄刚才那样么,跟凶神恶煞似的,我可不敢在风口浪尖上同他对着干。”说完又一脸暧昧的瞅着静柔笑了笑道“倒是我们的静姑娘就另当别论了,枕边风自然强过我这肺腑之言!”静柔见他出言轻薄,作势要打,却听一旁宋玉瑶凉凉道”别以为将军宠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这个屋子还是姓赫连的,容不得一个外人来做决定!”
静柔闻言,一作揖笑道“瑶姐姐说的是。”宋玉瑶见她丝毫不生气,只得哼了一声,带着下人愤愤离去了。
方恬儿带着卫饶跟在宋玉瑶身后,也打算回屋,经过童静柔身边时,刻意压低了声音在她耳畔道“班门弄斧的事情姐姐以后还是少干为妙,将军不是每次都有这么好的脾气的。”静柔笑笑,并未答话,眼看着方恬儿一众人出了殿门。
此时尹碧落同五王妃才走上前来,还没等静柔开口,王妃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你真是大胆,你可知那大将军王是如何的豹子脾气?他那蛮劲一上来,就连当今国主都得让着三分。当年夜袭回鹘也不过是赌一时之气,却没想到将回鹘大军杀的片甲不留。你当自己还能抵得过那十万大军吗?今日若是将军因你一席话而动怒,你可知是何后果?”
静柔微垂螓首,嚅嗫道“妹妹知道姐姐是为我好,可我实在不能见死不救。”
尹碧落看了看一旁的段绯月,笑着道“王妃也是为妹妹好,好在妹妹在将军那里还有几分薄面,想来有惊无险,又帮了段姐姐一个忙,也算圆满。”
段绯月点头道“今日多亏了童妹妹,否则我还真不知道将军会不会放了绿环。”说着,人又开始咳了起来。
静柔见状,赶紧吩咐红袖将段绯月送回绯月阁,待送走了段绯月,才回身对五王妃道“姐姐难得入府,便到妹妹那里一叙吧。”
“也好,想来我还真没去过妹妹那里呢。”王妃点头道。
一旁的尹碧落也笑着附和“甚好,甚好,这清幽阁正如妹妹一般清净素雅,王妃定是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