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说的那样...”
“去几个人,将她二人搀回院子里...”
不给她再说下去的机会,柒墨没有好脸色的吩咐到了四周。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被卫思澜打断话头,眼下又被自己一点不念及往日共事的情分,那一张满是褶皱的老脸上似乎有些手足无措的羞愧?
是自己看错了么?
这些年,浣衣局内上上下下在自己睁只眼闭只眼的放任中,没想到竟然还存在着良知么?
扪心自问,若是那个被鞭笞的宫女不是自己族中兄长之女,自己是不是也会失了良知的继续放任不管?
打死了...便打死了罢...
这些年看到的还少么?在宫中的这些岁月,自己的手也不是什么干净的...
有些时候——死了不一定是惩罚..
有些惊叹于自己对旁人的冷血,柒墨侧目,看着那僵着脊梁骨跪在那儿的小人儿...那是自己的骨肉至亲。旁人如何能于之相提并论?
早有与画眉平日里交好的小宫女,三三两两的涌上来,围在画眉和思澜身边,在旁边看着两人挨打时就担惊受怕的不行,眼下看到思澜身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淋的,有那岁数小胆儿也小的宫女早已经吓得眼泪吧嗒吧嗒落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拖着着卫思澜没能幸免的胳膊肘,四下围着的一群宫女,也都立马噤了声般推推搡搡的回到了浣衣局每日里负责晾晒衣物的大院子。
亲手捡起了那上面还沾染了不少温热血液的马鞭子,两道修剪无暇的眉头却是紧紧的拧在了一起。
无言的冷笑浮上唇边,没人能够知晓,这鞭子上的猩红血液竟是和自己身体流淌着的血是相同的..
吩咐了小宫女去请了太医院的当值医女来,正要再开口对着那几个搀扶着思澜两人的宫女扶着两人回耳房略微用酒精清洗下伤口换身干净的衣裳。
“姑姑,她二人办砸了钟嬷嬷吩咐下来的差事,您岂能如此轻易饶了去?倘若姑姑执意包庇,奴婢不才,难不成她二人损坏了万岁爷的寝衣,姑姑也打算既往不咎就这么不了了之么?”
带着丝疯狂的声音一下遮盖了柒墨姑姑吩咐宫女的对话。
柒墨扭头,这个宫女,自己还记得!同一批送进来的宫女中,当日就数她和马尔泰两人,属于中上之姿,那时候自己身边的几个讲解宫规嬷嬷的还跨过这两人的年轻貌美,自己当初也曾打量过一二,只不过,当日见那女子面色红润,衣着鲜艳,眼中更是有遮挡不住的得意流转,只当是妄想爬上龙床入得圣目的宫女,于是也没多加在意,毕竟圣上当属青年,且相貌英俊。不少汉人家中的女儿,参选不得三年秀女大选,想要进宫,也就剩下了走浣衣局这一遭...
这个宫女的名字似乎叫做——阿诗。
眼下跳出来,不用猜,柒墨姑姑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那被人扶着的嫡亲侄女,一脸的固执,终究是个孩子,却有着和自己相同的倔强。无论如何,卫氏血脉,自己也是要护下的。
“将话说清楚。”
赶紧的跪下,有些畏惧的抬头看了眼那个面色没有丝毫缓解的浣衣局管事姑姑。她也是没法子,眼下若是不趁着人多,她怕过了今日,自己就再也没法子整倒那没被打死的两个小蹄子了。凭什么自己这群人一道进了皇宫,都是一样的人,自己的容貌不知道比画眉二人美了多少倍,可是自己却要从最低等的浆洗工作做起,那两个小蹄子却能得到柒墨姑姑吩咐,直接去做染熨?
画眉有个早入宫的姐姐,算她命好,有人罩着。自己不服气也没法子。可是卫思澜算个什么东西?家里犯了事,不过是个满八旗包衣奴才。凭什么也能比自己过的舒服?都是奴才的命!凭什么她卫氏每日里一副清高莲花的模样...
哼..好不容易买通了钟嬷嬷帮忙,想要害了那下作的小蹄子,难道就只是办砸了差事这么简单?圆木..泼水..不过是前/戏罢了..竟然已经暴露在了两人面前,自然做戏要做足了。从小到大,因着自己是汉人女子,不能参加大选。可是想要成为万岁爷的人...这么些年,家中爹娘可没少教育自己...
舌尖一咬,用着惊悚的哭腔可怜兮兮的对着那看不出息怒的柒墨姑姑大声的回禀道自己所看见的“事实”。
“回禀姑姑,奴婢今日晌午,看见卫思澜画眉二人围在一起...然后..然后.就将..将万岁爷的那件天蚕丝寝衣给..弄破损了...”
“是么?”
不咸不淡的两个字,让底下跪着的阿诗一时间有些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打着胆子继续。
“姑姑,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当时奴婢刚浆洗完上午的活计,想着去找烫染间借些针线回去缝补衣裳的,然后就听到画眉有些焦急的在卫思澜耳边说弄破了怎么办?奴婢当时刚去也不知道她们俩再说些什么,然后加上离得远,本来只是随意的一瞄,想看看是不是衣裳破了,奴婢也可以帮帮忙的...”
“你胡说!不是那样的...”
画眉听着阿诗这番胡扯,先是嬷嬷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通鞭打,早已经让一向单纯的她对皇/宫充满了恐惧。眼下,听着阿诗赤裸裸的栽赃嫁祸。更是一口气没上来,嚷嚷了一句,立马的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要不是有相好的小宫女搀扶,她真想上去扯了那中间跪着女人的头发,问问清楚,自己和思澜姐姐何时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了?值得这般算计?她的良心莫不是被狗吃了!
眼见着画眉说了几个字就咳嗽起来,阿诗面上一喜,立马接了画眉断掉的话茬,立马质问道:
“你说我胡说?画眉,那你倒是在姑姑面前仔细的说说清楚,不是我说的那样的..那是是那样的?嗯?”
得意浮现在如花的俏脸上,阿诗见画眉听到自己说的话,非但没有解释,反而咳嗽的越来越欢快。心内越发的高兴起来。也顾不得去查看柒墨姑姑脸上越来越阴沉着的五官,对着柒墨姑姑站着的位置一叩头,扬声道:
“柒墨姑姑,奴婢所言非虚,当时奴婢低头就想看看她二人到底是什么破了,可是她二人当时虽然遮的严实,奴婢还是从两人没遮住的缝隙看到了万岁爷寝衣的明黄色。还枉姑姑责罚,奴婢当时怕被牵连,所以才惶惶的逃了出去,眼下奴婢猜测,她二人,定时晌午那件事做贼心虚怕被人擦觉,想要分散了姑姑的视线,才玩出这么一遭偷龙转凤的!还请姑姑明鉴。”
“画眉、思澜,你二人有什么要说的?”
柒墨盯着那跪着的宫女脸上越发有些遮不住的得意神采,对着一旁需要人搀扶才能勉强站着的思澜二人问话道。
“柒墨姑姑问话,还不快跪下。”
有不知前因的管事嬷嬷听到阿诗一番指责,再见卫思澜二人还在一旁站着,丝毫不同情的上前将被搀扶的二人直接按倒厉声辱骂起来。
膝盖磕碰到冰冷的石板上,卫思澜全身的鞭伤未有丝毫凝固的迹象。她终究是有着自己的傲骨。虽然被人硬生生的折了,却也是挺着脊背,拉着身边不住咳嗽落泪的画眉对着柒墨姑姑一俯身。
过了这么久,不是没看出来柒墨有心放二人先行侍弄好伤口,可是这里是浣衣局,是皇宫,便是看出来柒墨的好心,卫思澜却清楚的知道了阿奶当初对自己所言当真非虚——紫禁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还请姑姑明察,晌午时分,画眉在当差的时候,不小心被火钩子划破了自己的手,因为当时没有伤药,奴婢担心她手上的血会抹到了主子们的衣服上,便剪了一旁没用的碎布头给她简单的包扎了一番。所以奴婢二人才会离得较近,至于阿诗所言的圣上寝衣,那是今早卯时钟嬷嬷特意吩咐烫染平整的活计。姑姑可以翻查事录,也可以将万岁爷寝衣取来,便可知晓。”
柒墨听着卫思澜有些微弱的回答,心里焦急医女的速度,脸上却是亘古不变的冰冷,对着身边跟着自己许久的两个年长的宫女附耳吩咐,去内间烫染间的院落取了万岁爷的寝衣过来查看。
略微过了半刻钟,请来的太医院医女也到了,柒墨想着让医女在一旁空地上先简单的为两人的身上的鞭伤做了清理和包扎。
因眼下距离被打已经过了不少时辰,思澜二人身上的伤口很多都黏着中衣贴在了皮肉上,医女见宫女没法为二人脱掉身上穿着的衣服,小心翼翼的取了剪刀将其身上多余的衣服先行剪开,再慢慢取了沾染酒精的棉布擦拭思澜二人伤口处粘着血肉的衣服...
这番血肉剥离的场景,只惊得一旁围观着的小宫女个个捂着眼睛怕的发不出声来,卫思澜知道画眉怕疼,只两人牵着手,疼的倒吸凉气,指甲全部掐到手心的肉里,泪眼婆娑也没张口喊出一个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