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姑姑...不是眉儿做的...”
不知何时出现的紫竹,整个人往前一扑至柒墨姑姑跟前,那和着眼泪的一张俏脸儿上布满了慌乱与不安。
察觉着柒墨姑姑和那内务府太监总管都没有开口阻拦自己继续,紫竹老老实实的双膝跪好,对着面前两人依着宫规一叩头。也顾不得擦脸上的泪水,只哽咽着嗓子一个劲儿的辩解着什么。
“姑姑要信紫竹...不是眉儿做的...不是妹妹啊..!”
“都是是奴婢..是奴婢..”
“姑姑..姑姑若是不信..可以取了寝衣上的血与奴婢的血一验...姑姑..真的是奴婢做的啊..”
看着姐姐突兀的出现,还出口为自己一番辩解。画眉原本纠着的脸上浮现的一抹喜悦没有逃过一干人的眼睛。
有些不知所以的抬了头看着距离自己不远处的这个之前一直没出现的紫竹,卫思澜只觉得脑海中一阵恍惚,似有什么答案欲要破晓而出,却因为身上疼的厉害,也顾不得去想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的,眼下能见着紫竹出现,如此姐妹情深,自然也就不需要自己再担心些什么了。
“你说是万岁爷寝衣上的血你的?一切都是你做的,是么?紫竹?”
原本还担心没法子帮卫思澜离了这摊要脑袋的脏水池子,却不想紫竹会有如此一番让人不得不去验血的说法,心内一个冷哼,对着对下跪着的阿诗和紫竹来回巡视了一番,见阿诗红肿着的脸嘴里还有些呢诺,却也没敢再嚷嚷什么,看来是已经被刚才嬷嬷的两个大耳刮子给唬到了。
对着身边落后于自己大半个身位的内务府副统领露出一丝善意的笑容,
“柒墨倒是觉得可以取了血来一验,如此公公也可早些领了人回去交差,不知意下如何?”
“杂家不过就是奉命行事,这万岁爷寝衣虽不止这么一件,可是沾染上了这等狗东西的血,当真是污秽至极了,还要多谢柒墨姑姑体恤,也省的杂家领了人回去一通侍候还问不出个答案来。”
两人一问一答间,早已有内务府手脚麻利的小太监取了捣碎的白萝卜汁液抹在一块白色棉质帕子上,然后再将万岁爷染了血的寝衣一角铺在那棉帕子上,底下是冬日里才用的到的焚烧小炉子,一个小太监在一侧拿了扇子在扇火势,另一个小太监则小心观察着炉子上那沾了萝卜汁的棉帕子莫错了时间,误了融合寝衣上干了许久的的血迹。
约莫小半刻钟头的功夫,明黄色九爪金龙的寝衣上猩红血迹越发的淡了起来,而那白色的棉帕子在底下火力旺盛的炉火熏烤下,原本干涸印了的血迹也已经凝结了起来,如同卫思澜此刻背上凝结了的伤痂般。
这取血一幕,只吓得一侧跪着的阿诗整个心坎儿砰砰直跳。
这寝衣上的血,本就是她下午偷偷摸摸取了浆洗衣物的某个打水不小心伤了手的小宫女的,她原以为柒墨姑姑说的取血验迹。不过是将万岁爷的寝衣沾水融化了,再滴那紫竹的血来融合。
却没成想,内务府这帮太监竟然还能将血液凝固成痂取了下来,如此,若是再取那紫竹的鲜血去融,根本不是一个人的血,肯定是不可能融合的啊!
若是按着她原本的想法,自然是天衣无缝,没成想有了这一后招,阿诗怕了,她虽有胆子买通钟嬷嬷想直接把人打死了了事,若是没打死,自然她手里还备着了这万岁爷寝衣为后手...
可是眼下..
看着那被小太监毫不留情的一手捏着手指就要被细细的针眼儿扎进肉里的紫竹,有一瞬间,阿诗浑身上下如同被水浇透了般通彻,她怕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就是说的如今的自己...
“启禀公公,是一人的血..”
没待到那负责验血的太监说完。阿诗一愣,耳朵里是嗡嗡声不断,嘴巴张磕着却发不出音来。
她是彻底的懵了..
心里不住的叮咛着这血明明不是一个人的..
不是一个人的血...却融合了...
卫思澜自然是理不出头绪来的,她本失血过多,这会儿虽然不是腊月天里,晚上的石板地还是极凉的,跪了这么些时辰,整个人都是有些眩晕的,若不是心内憋着一口气想要知道结果,恐怕她现在已经撑不住了。
柒墨看着那被小太监托着菱格子漆盘上面端着的白瓷福寿禄碗,已经抵到了紫竹跪着的面前,再看紫竹脸上明显的泪痕伴着颤抖和慌乱。一切表情与反应都是那么真实的浮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这个小宫女似乎还是自己一手提拔到了现在的地位吧?柒墨心里一凌,血缘至亲...竟然是如此的不堪了么?
扯去了心底因着看清楚了这场算计背后的淡泊,柒墨姑姑狠狠的喘了一口气。她都看在眼里,许是对于有些人,来到了这紫禁城,一切都可以摒弃了,可是对于她卫氏柒墨却有着自己必须要保下的人。
“紫竹,姑姑一向自认为对你不薄,你可确定万岁爷寝衣上的血迹是你的?”
似是担心紫竹没听清楚,柒墨放大了嗓音,却越发的温柔的对着面前明显有些呆呆愣愣的紫竹重复了一遍。
“嗯?紫竹,别急,慢慢来,想清楚了再告诉姑姑,这万岁爷寝衣上沾着的血到底是不是你的?”
“奴婢认罪,还望姑姑能饶了奴婢妹妹画眉,眉儿岁小,又是新晋入宫,对宫内的规矩都不懂,是奴婢把妹妹宠坏了,还请姑姑和公公处罚了紫竹就好..一切...一切都与妹妹五官,是奴婢一人的过失...”
带着浓浓不舍的眼光看了眼那被绑着跪在一旁口不能言的画眉..紫竹的脸上是为了至亲之人豁出去了的表情。
“姑姑...总管大人...不可能的!紫竹姐姐根本就不是染烫坊的人,她怎么可能去当这份差事?姑姑明察!!”
有些癫痫了的对着面前高高站着的两管事不住的磕头,尚且摸不着头脑的阿诗眼见着自己好不容易备下的圈套就要转首易主,带到那与自己一向无任何牵连的紫竹身上,虽还为方才见到的两血相溶所诧异不止,却也总不能为了证明那血不是紫竹的,而上前去说出万岁爷寝衣上的那抹血是自己提前儿备下的,所以绝对不可能是紫竹的云云。想不出答案,却也能饶了卫思澜,只能咬死了紫竹本身不住的磕头辩解起来。
而一旁随侍柒墨姑姑的宫女却在此时附于柒墨耳侧细细道出,原来今日紫竹竟是真的不当值的。
这话说得隐秘,柒墨却也没避讳一旁的那白净太监,微一皱眉头,柒墨正要阻止那阿诗继续嚎哭下去。身侧一直处于悠闲看戏的太监却是有些受不了这狗咬狗的戏码,打了一个哈欠,他竟已经看出来柒墨对着场下跪着的几名宫女中有想要护着的人,自然也乐于出手帮她们一程。
“杂家看了这么久的戏,倒还真没看出来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不过,杂家觉得紫竹二人既属姐妹。自然有作弊代受之嫌,若如此,派了人去取了烫染处今日当值记录一翻便可知晓万岁爷寝衣究竟当属于何人负责...”
话一说完,对着柒墨一笑。
“呵...柒墨姑姑觉得,杂家如此办差事,当不当个理字?”
柒墨一颔首,眼睛却直直的看着那脊背僵直,面色越发苍白了的卫思澜。
不多时,有小太监已至烫染间取了每日的当值记录回来,不待那小太监走到跟前,柒墨已经手脚麻溜的自己上前,至那小太监手上取了这份记录簿子来,只翻开一看,柒墨姑姑已心安了。
万岁爷寝衣,于浣衣局宫女画眉净理。
简简单单的几个墨黑字体。
再看了看那个一直都在指证的宫女阿诗,柒墨紧绷了许久的神经才有了松懈的迹象。呵!谋算虽精,可是这本簿子,或许底下的宫女压根就不知道她们每日里领取的活计差事其实都是有着明确的记录吧?
与其说是当值记录,不若是每日里各宫主子送来的衣物有个记录罢了,送来的衣物到了谁手上,再交还回去的时候,若是出了任何岔子,浣衣局知道是在谁手上碰了这件衣裳,也可以直接带了负责人去对主子有个交代。
“既然记录簿上已严明万岁爷这寝衣是浣衣局画眉负责,那杂家便带了这宫女回去,还望姑姑收拾院内残局。”
不愿让卫思澜再看到接下来的血腥,见簿子上所记录的内容已被念了出来。柒墨已转身吩咐了信得过的宫女就要先带卫思澜下去好好用药,切莫留下了伤疤才好。却不想响亮的一叩头。
“柒墨姑姑明察,画眉是冤枉的!”
若是一开始还不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再那太监念出万岁爷寝衣是画眉负责的,不需要过多联想,思澜已经知道,今日的种种,是彻头彻尾的要人性命的套子,只不过自己侥幸逃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