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6]骆驼换诗
努阿曼接着给科斯鲁讲哈帖木的故事……
洞房花烛之夜，赛阿德发现阿菲芙是一颗未穿孔的珍珠，也是一只未曾被猎手捉住过的羚羊。阿菲芙新婚之夜后便有了喜。
怀孕期间，阿菲芙尝尽吝啬丈夫所造成的痛苦，直到怀孕期满，临产时，接生婆已经来到了身边，阿菲芙还在百般诅咒狠心的兄弟们，同时连声诅咒自己命苦，想一死了之。但安拉的意志战胜了她的意愿，她顺利生下了一个男婴，无痛无苦，没有喊叫，她为儿子起名叫哈帖木；此名意为“必然”，由安拉意志所致，人力无可奈何。
哈帖木在母亲精心关怀呵护下成长。哺乳期过后，哈帖木稍稍懂事，母亲就常常给儿子讲述慷慨品格的种种表现。哈帖木是个贪玩、可爱的孩子，面似金圆，笑容可掬，经常将自己的食物分给自己的小伙伴们吃。每当他从家中得到一些什么东西时，往往拿去慰劳邻居街坊。他总是含笑面对每一个呼唤他的名字的人。他把小朋友们聚集在自己的周围，把自己的衣物和食品分给他们，一人一份，与他们友好相处，亲若兄弟，胜似手足。
母亲见儿子与小朋友们一起玩得那么好，心中有说不出的高兴。与此同时，他的父亲赛阿德见此情景，则百般诅咒儿子和儿子的舅舅们，后悔自己当初答应这门亲事。
哈帖木的母亲每当看到丈夫那副怒气冲冲、牢骚满腹的模样，便知道儿子心中更加难过。相传，有一天，赛阿德看见哈帖木把家中的食物全都拿了出去，摆在一块地毯上，本村的一伙小朋友围坐在起来，边吃边赞扬哈帖木慷慨大方、品格高尚。赛阿德见自己的东西被一群孩子吃得那么香甜，顿觉眼前一片漆黑，高山和平原都变了模样，一时气得不知如何是好，疯也似的跑到一个高土岗上，扯下自己的缠头巾，高高举起，挥动着高声向村上人求救道：
“乡亲们哪，我遭受了大磨难，你们快来救救我吧！我的钱财全都花光耗尽了，我在你们当中过不下去了！”
村上人听到赛阿德的喊声，看到他挥动着缠头巾求救，一个个急忙抄起长矛宝剑，飞身跃上马鞍，策马向着那个土岗驰去。他们走近赛阿德时，只看见他的周围有一群孩子。他们问道：
“喂，赛阿德，你怎么啦？洗劫你的财产和骆驼的人马在哪里呀？”
赛阿德说：
“人马就在这里呀！你们瞧啊，你们的孩子们把我家好吃的东西拿来，全都给吃光了。他们围着我的儿子哈帖木抢东西吃，这不就是灾难吗？他们连主神都不惧怕，你们若不阻止他们的这种行为，我就离开你们，搬到高山上去住，也好不再见到他们了。”
村上人一听，无不捧腹大笑，立即离开他，调转马头回返，因为他们都对赛阿德的性情了如指掌，谁也不屑看他一眼，而异口同声说：
“你这样下去，主神会让你在阿拉伯人当中把脸丢尽的，使你的尊严全部丧失。”
哈帖木的母亲听说这件事，心酸难耐，悲泪纵横，连声诅咒自己的兄弟们。她说：
“兄弟们，兄弟们呀，你们把我嫁给这么一个低俗的吝啬鬼，安拉会降灾给你们的！”
阿菲芙边怒斥丈夫吝啬，边赞扬儿子慷慨。她对哈帖木说：
“孩子，你把好吃的东西拿出来，如果没有人吃，你就把它丢在山丘上，让飞禽走兽吃。”
就这样，哈帖木每天把食物拿出来送给过路人吃。如果见不到过路人，他就将吃的东西喂了野兽。哈帖木一天天长大，每天都把族人当作客人招待。有一天，哈帖木把许多穷苦人带到家中，母亲便为他们备饭，哈帖木则宰羊。赛阿德见此情景，心中惆怅，唉声叹气，害怕被吃穷，说道：“我现在是忍无可忍了！”当他面对儿子的种种慷慨举动感到束手无策时，便对哈帖木格外地好起来，为儿子的生活做了很好的安排，让一位漂亮仆女陪伴着他，还送给他一匹阿拉伯纯种马和一群骆驼，对儿子说：
“孩子，这些骆驼因为很少到野外牧放，如今个个体弱，走路都有些困难了。我希望你能把它们赶到草原上放牧，让它们强壮起来。从今天起，这些骆驼就全都归你所有了。”
说罢，赛阿德把那群骆驼交给了儿子，并给他指定了牧场。那片牧场离家很远，父亲让哈帖木到那里去牧放骆驼，想用这种办法让儿子远远地离开族人，再也遇不到需要招待的人，再也没有机会把家中好吃的东西送给外人了。
哈帖木听从父亲的安排，骑上宝马，带着仆女，赶着骆驼群向着父亲指定的那片牧场走去。
哈帖木在牧场搭起帐篷住了下来。一连数天，他一直盼望着看到过路人，或者有乡亲、朋伴来看他，和他一道吃喝，或者给他介绍什么情况，不管情况与他有无关系，他都不在意，只要能和他一起吃上一顿饭，或他送给他们一件什么东西，都能使他感到快慰，即使来许多人，他也足以让他们吃饱喝好。然而哈帖木盼来盼去，等来等去，既见不到一个行人，也没有一位乡亲、朋伴来看望他。因此，哈帖木自感苦闷，孤单寂寞，困惑难耐。于是，他每天骑上马跑得老远，信马由缰，自由自在，以此散心。
有一天，哈帖木忽然看到旷野上闪出三个人影，他们各骑着一峰骆驼，快速朝他奔驰而来，这意外的奇妙机缘令哈帖木惊喜不已。原来那是三位诗人，他们是来寻找慷慨豪侠之人的。其中之一名叫阿比德·本·艾卜赖斯阿比德·本·艾卜赖斯（？—605）：阿拉伯蒙昧时期诗人。有人把他列为悬诗诗人之一。生于内志，阿萨德部族人。投奔希拉国王，为王室歌功颂德，后因与国王门齐尔不谐而被杀。他善于描写云、雨；诗中常嵌有格言、警句。他观察力强，情感细腻，诗句冲满生活气息，富有音乐感。第二位名唤毕什尔·本·哈兹姆·席勒米毕什尔·本·哈兹姆·席勒米，名不见经传。那第三位诗人名叫纳比埃·祖卜亚尼纳比埃·祖卜亚尼（535—604）：阿拉伯蒙昧时期诗人，亦有人将他列为悬诗诗人。出身于祖卜扬部族名门。曾为希拉王国国王清客，因作诗为国王歌功颂德而受宠，成为宫廷诗人。其诗清奇典雅，情深意切；文体庄重细腻，富于想象，善用比喻；语言技巧运用娴熟自如，有较高艺术性。据说因其诗才当时受推崇，曾在“欧卡兹集市”为他专设帐篷，求其评判诗人作品。哈帖木看见他们，立即走上前去，向他们问安致意。三位诗人回过礼后，说道：
“小伙子，有什么东西能款待一下又饥又渴的来客吗？”
哈帖木说：
“阿拉伯头人们，你们这样问不是太见外了吗？你们瞧，我这里有多少骆驼啊！”
说罢，哈帖木把他们接到浓密的树荫之下，然后给他们宰杀三峰骆驼，斟上美酒，拿来发面饼，请他们边烤肉边饮酒。三位诗人见小伙子如此热情周到，一个个惊诧不已。阿比德·本·艾卜赖斯说：
“小伙子，我们到你这里来，只不过想要上几个钱，喝上一碗奶，实在不想让你为我们过分破费。有一峰骆驼也就足够我们享用，而且我们会衷心感谢你，永远记住你对我们的款待。你做了他人不曾做过的好事，安拉也会感谢你的。”
哈帖木说：
“尊贵的阿拉伯头人们，你们有所不知，我一看你们的衣着打扮各不相同，就知道你们分属三个不同部族，因此我为一个部族宰一峰骆驼供你们享用。弟兄们，请你们快快乐乐地吃饱喝足吧！你们离去时，就把剩下的肉留给飞禽走兽。先人们曾说过这样有趣的话：‘贵客临，喜满门。’你们知道，先天必定战胜后天。”
三位诗人惊赞哈帖木出言不凡，吃饱喝足之后，衷心感谢他的款待。他们问：
“小伙子，你是哪个部族的？叫什么名字呀？家住哪个村庄？”
哈帖木说：
“我叫哈帖木·本·赛阿德，塔伊部族人。”
“哈帖木，你如此慷慨，款待我们，但你还不知道我们是何许人呢！”
“贵客们，我确实不认识你们。”
“哈帖木，你有所不知，我们是阿拉伯诗人。我们常常到各个部族去走访，见过许多门第高贵、地位显赫的人，但没有见过比你更慷慨豪爽的人。小伙子，凭堆山造海、行云降雨的主神起誓，你虽然年纪轻轻，却慷慨大方、礼貌周到，我们一定要把你的名字留在我们的诗句中，让天下后人永远记起你。”
说罢，纳比埃·祖卜亚尼随口吟诵道：你心存厚意，慷慨掌握春。
你在塔伊族，如同胸中心。
谢意日日至，名声四方闻。
荣光皆归你，豪侠耀古今。纳比埃·祖卜亚尼吟罢赞扬哈帖木的诗句，毕什尔·本·哈兹姆·席勒米吟诵道：礼物君掌托，广赠无远近。
授受皆得乐，礼品伴福音。
慷慨声名扬，赞君是完人。
德高无缺憾，功业日久存。毕什尔·本·哈兹姆·席勒米吟罢赞扬哈帖木的诗句，阿比德·本·艾卜赖斯走上前去，用这样的诗句赞美哈帖木：夜来莫畏暗，明灯此高悬。
豪爽哈帖木，人马俱占先。
身材过矛柄，臂嫌剑带短。
慷慨根生枝，一脉相承传。哈帖木听过三位诗人的赞美诗，不禁泪水模糊了双眼，他说：
“我想款待你们，不料你们却用诗文款待了我一番。你们吟出这么多美妙诗句，我只有向你们赠送金钱和礼物了。凭安拉起誓，如今我手中只有这么一群骆驼，别无他物可送。你们就将这群骆驼平分了吧！请原谅一个不会为自己辩解的青年人。”
毕什尔·本·哈兹姆·席勒米说：
“小伙子，凭安拉起誓，你的这番美言，我们真不敢当。我们让你变穷而使我们自己富起来，这是不仁不义之事，我们不能这样做。因为你已是我们当中的一员了。”
哈帖木说：
“凭阿拉伯人的良心和回历七月起誓，如果你们不要这些骆驼，我就用宝剑将它们全部杀掉。”
话音未落，哈帖木拔剑出鞘，直奔骆驼群而去。三位诗人听完哈帖木说过的那句话，又看到他挥剑向驼群走去，急忙向他表示谢意，并收下那些骆驼。
前面提到哈帖木有三千峰骆驼，三位诗人各分得千峰。他们就要告别离去时，哈帖木把仆女连同自己骑的那匹阿拉伯纯种马也送给了诗人们。随后，哈帖木心满意足、得意洋洋地步行着向村庄走去。
哈帖木走近帐篷时遇到父亲，父亲认出了他，因为他与父亲先前为他安排的情况大不相同。父亲问：
“哈帖木，你怎么步行回来啦？我给你的那匹马呢？那个仆女在哪儿？”
哈帖木说：
“我把马和仆女给了应该得到它们的人啦！”
“你那些骆驼呢？”
“父亲有所不知，我用骆驼买了一种永远对我表示感谢的东西。因为我会死的，而我的名声将久存，关于我的故事会与日夜同在。”
“哈帖木，你用我那些骆驼买了什么东西，快告诉我！我的心都碎了，我的四肢都酸软了。”
“父亲，我用骆驼换了诗歌，买到的是永不消没、久存于世的诗文。我告诉你，好让你支持我的理由，知道我的行动理所应当。”
哈帖木说罢，对父亲吟诵了这样一首诗：财赠来求者，凭此得传名。
力保贤体面，严防嫉妒虫。
万勿阻拦我，免遭世讥讽。父亲听哈帖木吟罢诗，只觉浑身像散了架一样，心中痛苦难以忍受，说道：
“你用我的钱财换了既不当吃，又不解渴的诗歌，好一个败家子啊！从今天起，你不要跟着我生活了，我永远不再陪伴着你，因为你是个败家子！”
赛阿德立即赶着自己的所有骆驼离开了村庄。哈帖木的朋伴们走来，知道他的父亲赶走了所有骆驼，带走了所有钱财，他们纷纷责备哈帖木，而哈帖木却微微笑着说：
“弟兄们，凭安拉起誓，父亲离家而去，也带走了我的忧虑和烦恼。”
说罢，随口吟诵道：驱驼愤远去，金散还归来。
破财买芳名，焉道是亏差？
父活吝啬中，生命失光彩。
其父无其子，吾喜性慷慨。
行善以为乐，悭吝难免灾。哈帖木走去见母亲，把父亲出走之事一说，母亲由衷欣喜，说道：
“一个人生活贫困一点儿，美好名声在外，要比生活富裕的吝啬鬼好得多。”
母亲随即把自己的钱财和骆驼全交给了儿子，并对儿子说：
“孩子，这些财产全归你掌握，你就用它去赢得赞扬，千万不要用之换来责备和讥讽。”
哈帖木果然遵照母亲的旨意行事，款待宾朋，济贫助困，直到把财产全部耗尽，既没有一峰母驼，也没有半峰公驼，更没有男仆女婢伺候左右，因为慷慨施舍赠送，母子俩开始过着缺吃少喝的生活。尽管如此，仍然有客登门求助，母子俩照样慷慨相助，直到家中的所有东西全部耗光，母子俩过着忍饥挨饿的日子。
有一天，家中来了多位客人，哈帖木兄妹高高兴兴，热情迎接他们，向他们问安致意，仍然表现出耐心和实力俱在的样子，为的是不让敌人幸灾乐祸。哈帖木一时忧愁满怀，不知如何是好，急忙跑到母亲面前，问母亲：
“妈妈，这些客人吃惯了我们提供的饭食，我们今天拿什么让他们吃呢？”
母亲说：
“孩子，是啊，我也不知道该怎样接待他们，他们也知道昨天晚上是如何度过的。我们的手里如今既没有跑的，也没有跳的，更没有飞的。不过，孩子，你要沉住气，决不能让敌人看我们的笑话。你也不要做对我们不利的事情，不让一位客人责备我们，决不要打破往常接待客人的惯例。孩子，你马上拉着我的手去见这些客人，他们不认识我，你也不要说是谁。到了他们面前，你就对着他们喊：‘谁想买这位老仆女？’你就把我卖掉，换取他们骑来的骆驼，然后宰掉骆驼招待他们，你和你妹妹也吃上一顿饱饭，好活下来。日后若得安拉默助，你富裕起来，再用手中的钱财把我赎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