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不想走了。”
夜色中的小镇让林大仁陶醉在其中。
“不走也得走。”
马克思这无情的家伙,就会扫兴。
“让我再待一会儿。”
“不能待了,我们等的人快到了。”
马克思催促着拉他离开。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林大仁忍不住埋怨。
“我不是太监。”
马克思脸色发绿。
林大仁只能依依不舍地离开小巷,回到大街中的夜市。
“这里不像你说的那样凶险。”
马克思一边朝镇口走,一边说他危言耸听。
两人在太平镇待很长时间了,还没遇到什么危险的事情,也没什么人注意他们。相反,太平镇给了他们大城市没有的安静怡然的感觉,让他们突然间喜欢上了这里,也喜欢上了这里纯朴好客的居民。
“我们是该早一点过来。”
林大仁也认为自己先前的想法有错。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世事无常,想来的时候它不来,不想来的时候它偏偏来了。林大仁的话音还没落,夜市中就有人大喊了一声:“缉私队上街了。”
好家伙,就这一嗓子,整个夜市立刻乱套。摊贩们一个个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喊爹的,叫娘的,招呼同伴撤退的,掩护妻儿逃跑的,声音此起彼伏,在夜市的上空荡起了一圈又一圈涟漪。
手脚麻利的,三下五除二地收拾好东西,趁缉私队的人没到拔腿就开溜。手慢的就麻烦了,不是忘了漏一件衣服,就是忘了地上的两个小电器,总算把东西收拾打包好,缉私队的人早已像狼一样红着眼睛围了上来。
没说的。
罚款。
没收。
别无二话。
他们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寸土不留,地面立刻变得光秃秃的,光亮得能当镜子用。还没走一半路,缉私队已经收获颇丰。
“队长,今天出来得真值。”
一个刚加入缉私队不久的壮汉献媚地对自己的头儿说。
“没出息的家伙,这点东西你就满足了?”
头儿撇撇嘴,鄙视地看他一眼。
这群缉私队为首的就是那个黄老四,今晚轮到他值班。
“人都跑得差不多了。”
壮汉遗憾地望望前面空荡荡的大街,觉得后面再想丰收有难度。
“不是还有跑不掉的吗?”
黄老四眼睛盯上了街边的商铺,不像小摊贩每天只能收获三瓜两枣,那些商铺里面油水更多,也更考验他们的捞钱能力。
“这群人更难啃。”
壮汉果然脸有难色。
“中午啃猪蹄的时候你怎么吃那么多?”
黄老四冷哼一声。
“这不是不一样吗?”
壮汉嘿嘿一笑,听到猪蹄就舔舌头吞口水。
“吃猪蹄哪来的钱,还不是靠弟兄们抢,呃,辛苦加拼命挣来的。”黄老四扳着脸开始教育手下,“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你这么大个人了,这个道理难道还要我教。”
“懂了。”
壮汉低头惭愧。
“什么事情都有困难,有困难不可怕,大家不要有畏惧心理。越是困难越要上,要动脑筋克服困难,这也是组织在考验大家。”
黄老四又耐心说道。
“这次就你去。”
他亲自指定人。
“为什么是我?”
他选中的就是壮汉。
“中午就你啃猪蹄最多,”黄老四想到这里就不爽,“我才啃两根,你这个混蛋竟然连啃八根,不能光享受不贡献,现在就是你贡献的时候。”
“他不给怎么办?”
壮汉苦脸。
“拿不到钱你就把这层黄皮脱了,”黄老四抿嘴发狠,“我们的队伍不需要,也不想要你这号孬种。”
这是黄老四在给壮汉压力,也是给别的手下压力,这个队就是他说了算。不听他的话,不服从他的管理就立刻滚蛋。
“记住,我们是打不烂,催不夸的钢铁雄狮。”临阵磨枪,不快也光,黄老四拍拍壮汉的肩膀,又给他打气鼓励,“有政府,有组织在,没有什么人是我们对付不了的,也没有什么人是我们的对手。”
“我不会辜负组织信任。”
壮汉信心来了。
咚咚咚,气势如虹,几步走到附近街边的商铺。在一分钟之前,这些商铺的门还是开着的,现在全部关上了。
“有人吗?“
壮汉敲敲铺门。
“没人。”
里面回答。
壮汉无语,没人你回答什么。
“老乡,是我们。”
他开打亲情牌。
“你们是谁?”
“我们是政府。”
“不认识。”
里面语气不耐烦。
壮汉又无语,政府你都不认识,难道你还要反了不成。
“老乡,你先开门,我们有话好好说。”
“不开,有什么好说的?”
里面人拒绝。
“是这样,老乡,你该交钱了。”
连吃两个闭门羹,壮汉无奈,只好直接说出来意。
“昨天不是才交过吗?”
里面人不情愿,有抵触情绪。
“昨天是一队,他们收的是门内管理费,我们是二队,今天收的是门外三包费。”
壮汉解释收费性质不一样。
“你们不是一个娘生的?”
里面人不明白。
“这有什么关系?”
“他的不就是你的,你的不就是他的,哪有一家人上两次门要钱?”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壮汉准备以理服人,“就是一个娘生的也要吃饭,你不能喂饱他们,却让我们挨饿,这不人道。”
“你们这群白眼狼,什么时候能喂饱?”
里面人动怒开骂。
“第一,我不是白眼,第二,我不是狼,综合以上两点,你骂错人了。”
壮汉很耐心。
“送你一个字。”
“请讲。”
“快滚。”
“不对,这是两个字。”
“滚。”
“哎!老乡,你不要这样,小弟初来乍到,给个面子。”
壮汉继续和里面人磨磨唧唧,站在那里不肯走,誓要捞到他的第一桶金。
“看不下去了。”
黄老四忍不住摇头。
“嫩。”
“太嫩。”
用这样的方式哪里可能从刁民手里要到钱,恐怕猴年马月也要不到,壮汉实在太文明了,中孔子的毒太深。
“要不这次让他再学学?”
副队长麻五就站在黄老四旁边,他也看不下去,于是对黄老四建议。
“也行。”
黄老四点头,新来的人不碰几次壁,是学不来这些经验的。
“谁去?”
他望望身后如狼似虎的手下。
“我去吧。”
麻五主动站出来,他要上一堂高级示范课。
“拿出我们缉私队的威风。”
黄老四不再多说,表示允许。
“大李,小仁,跟我上。”
麻五挑了两个人,三人并肩走了过去。
“你到旁边站站,学着点。”
麻五让那个壮汉闪开。
“我都快成功了。”
壮汉还不太愿意。
“成功个屁,你这样要钱,是丢我们缉私队的脸。”麻五一把掀开他,朝另外两人努嘴示意,“弟兄们,砸门。”
接到命令的大李退后几步,吸气,跺脚,然后大喊一声,助跑,飞腿,大门‘哗啦’一声,就像纸糊一样,转眼间被踢开了。
“好功夫,”麻五竖了个大拇指,恢复阴冷表情,“我们进去。”
门里,刚才骂人的露出了真容,一个颤巍巍的老头拦在面前。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躲在他身后,害怕地看着一脸横肉的麻五,那是老头的亲孙女。
“店里就你们两人?”
麻五大咧咧走进屋,朝四周望望,只看见爷孙俩。
“你们滚出去。”
老头愤怒。
麻五就像没听见,他有点失望。就一个糟老头子加一个小孩,完全显不出他们的战斗力,他觉得自己是那把杀鸡的牛刀。
“交钱。”
他不想多说。
“我没钱。”
老头比他想象的硬气。
“老人家,我可是在尊老爱幼。”
麻五眼里露出威胁目光。
“你们要是懂这个,就不会把我家大门踢破了。”
老头毫不示弱。
“来人,把那两样东西没收。”
摇摇头,麻五不再和老头废话。
他看中的是两大坛药酒,这家商铺是做药酒生意的。晚上回去喝点药酒,再啃点猪蹄,这倒是好享受,他美滋滋地想着。
“这是我们的东西,不准动。”
老头手里有一根拐杖,他挥舞起来不让两个手下靠近。
“你这是在阻碍政府执法。”
泥人还有三分火,老头竟敢动手,麻五眼睛有了怒气。
“我们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收东西?”
老头质问他。
“让你交钱,你不交,那我只能暂时没收两只酒坛充抵。”麻五有的是理由,“回头你到缉私队交钱,完成手续就把坛子还给你。”
“你们把坛子放下。“
还的恐怕只能是两只空坛子,老头心里很明白,他怒吼起来。
“放不放。”
“放不放。”
“啪!”
挥舞的拐杖不知怎么那么巧,一棍落在了麻五头上。他的脑袋顿时被打破,血顺着肥腻的大脸往地上淌。
“把他们撵出去,我怀疑这里的酒有问题,全部要检查。”
这下捅了马蜂窝,麻五真的恼了,老头敬酒不吃吃罚酒,他要给对方一点厉害看看。
两个手下把老头和他的孙女驱赶出屋外,还不放心,又把他们赶出几米外,不让他们靠近自己的酒铺。
“爷爷。”
“我怕。”
“你们这群强盗,天怎么不劈了你们。”
老头想反抗,但他太老了,老泪纵横,无能为力,只能尽量把自己孙女护在身后。
夜空中,传来老头撕心裂肺的呐喊声,小女孩伤心害怕的啼哭声,酒铺里噼里啪啦的打砸声,麻五和手下桀桀的怪笑声。四周的商铺,不知什么时候门全打开了,一群人走出来,默默地站在老头和他孙女身边。
“看什么,这就是对抗缉私队的下场。”黄老四恶狠狠站出来,为麻五撑腰壮胆,“我把话撂在这里,今天谁要是敢打抱不平,敢为他们说一句话,我就要让他的铺子关门,在太平镇这个地方永远关门。”
黑压压的人群一阵骚动,大家敢怒不敢言。
“我忍无可忍了。”
林大仁也站在那群人中间,看到这一幕,他出离了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