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九年六月十三日的早上,盛妙照常在学校传达室翻找着信件。
“妙妙,又来找信啊?你能认得这些字吗?”守传达室的刘爷爷是林圹中学刘源生老师的父亲,刘源生家是十字坳的老住户,刘爷爷原来是白果林小学的语文老师,退休后孙子也上小学了,他自己闲不住就主动要求来儿子的学校帮忙守传达室了,刘爷爷的书法很有点造诣,前世盛妙和周余就是跟着他学的书法。
“恩,刘爷爷,这些名字我都认识。”盛妙低头一封一封仔细翻看着。
刘爷爷还欲再逗她,盛妙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她兴奋地一把抓起大大的牛皮纸袋,跟刘爷爷挥挥手道过别一蹦一跳地跑了,刘爷爷还在后头伸着脖子喊:“妙妙,看着点台阶,小心摔着!”
冲回房间,盛妙赶紧拆开信封,里面是一本最新版的《漫步周末》样刊,上面刊登着她的画稿,还有一封编辑部的信,鼓励她以后接着投稿,还说她寄来的三份画稿还剩下一篇要留到下周才刊。
盛妙再倒倒信封,果然找出了一张稿费通知单,她这会儿才突然想起一事,当初她投第一封画稿时考虑得不够周全,直接用了自己的真名,所以稿费通知单上写的是“盛妙”,可是她还没有身份证,去邮局领钱会有些麻烦。
想了想,她从箱子里翻出户口本,趁着爸妈不在赶紧溜去了邮局,她特意磨磨蹭蹭地在外面站了一阵,等里面没人了才走进去。
“叔叔,您帮我取一下钱吧。”盛妙爬上高脚凳,把户口本和汇款单都递了进去。
窗口坐班的是个二十多岁的男性工作人员,他吃惊地看着小小的盛妙,问道:“小姑娘,你爸爸妈妈呢?”
盛妙指指汇款单上的名字,“叔叔,我爸爸妈妈没有空来,而且这是我自己的单子哦。”
“可你还是个孩子,就算叔叔今儿给你取了钱,你自己带着回去也不安全呀!我看哪,最好还是让你爸妈来取吧。”
盛妙把户口本翻到自己的那一页,道:“叔叔,我爸妈真的很忙,你看哦,是我妈妈把户口本给我让我自己来取的,而且这也不是很大数额的单子,叔叔你就帮我取了吧,我不会弄丢的。”
“呦,小姑娘,看样子你还识字呀!”
盛妙点点头,道:“是啊,我爸妈教了我很多字。”
那个工作人员很吃惊地看着这个聪明有礼、说话也流利有条理的小姑娘,考虑了会儿,还是给她取出了稿费单上的五十五块钱,从柜台后出来看着她把钱装进信封,才不放心地让她走了。
她开心地出了邮局,忍不住捧着信封亲了一大口,没有身份证取钱真是麻烦,幸亏她已经提前跟曹宜通过气了,后来寄的那几份画稿,署的是自己的笔名“妙兜兜”,取自己名字中的“妙”字和故事兜兜之意,留的也是卫生院的地址和曹宜的名字。
盛妙怀揣着重生以来第一笔“巨款”,蹦蹦跳跳地往回走。之前剥蒜皮挣得几块钱都买邮票了,压根儿没剩下,剥蒜皮真是太痛苦了,虽然是隔一天甚至隔两天才去一次,害她晚上手指甲疼得都睡不着觉,那三张画稿是她辛苦绘制了数张草稿,从中精心挑选出来的,能发表在省内知名刊物上,并且收到一份对她来说算是不菲的稿费,她心里可激动了。
八十年代的中国,在那段特殊时期的文化饥荒结束之后,人们急需文化填充精神上的空虚,对于文学作品的需求量是极大的,这是思想解放、文学繁荣的“黄金时期”。
这个时候全国发行的文学刊物种类比后世少许多,文学传播的媒介也没有后世丰富,各类文学刊物的发行量可达数十万册,最高的甚至上百万册,这是一个能真正体现文学加值的时代。
在这个大时代背景下,八十年代一篇优秀的稿子获得稿费相对于当时的物价是比较高的,事实上二十年后的物价虽然翻了几十倍,但稿费却只翻了几倍,严重地不成比例。所以盛妙拿着这相当于爸妈大半月工资的稿费,心里是很感慨的,性价比这么高,又有这么高的发行量做铺垫,名也有了利也有了,难怪这个年代有那么多的年轻人都为了一个“文学青年”的梦想而疯狂。盛妙有时看报纸,上面刊登的征婚广告还有人将“爱好文学”郑重其事列入其中。
路过小卖部,盛妙进去买了把黄铜锁,回到辜延安的宿舍,她拿着锁在自己小桌的搭扣那比划了一下,刚好合适。自从辜延安给了她钥匙,盛妙就让爸爸把她的桌子搬进来了,画画看书都在这,免得回家跟爸妈挤。
盛妙把买锁散开的零钱留在身上,剩下整张的几十块钱夹到书中塞进抽屉,她美滋滋地看着上了锁的临时“钱柜”,再看看印着自己画稿的《漫步周刊》,心里就跟开了花似的,真不枉她辛辛苦苦画了这么多天。
她这几次投的都是黑白单稿,下次她想尝试着投系列稿和彩稿。一幅好的漫画,不光是画得好就行的,还得有吸引人的故事。这段时间,她不光在积累画技,还在积累故事,这两样都是她喜欢做的事情,不过两三月,她的小桌子就已经密密麻麻地塞满了,她正愁着如何说服爸妈给弄个箱子或者书柜来好转移掉一些。
“妙妙,你出来一下,把家里钥匙拿给爸爸开下咱家房门。”盛爸突然在外面敲门,吓了她一跳,刚才为了藏钱,她还没回家放户口本呢。
“来啦来啦!”她眼珠一转,拿起一叠纸把户口本挡在下面,拉拉衣角掩饰自己紧张地心情,然后才给盛爸开了门,“爸爸,你的钥匙呢?不会丢了吧?”
盛爸点点她的小额头:“你当爸爸跟你一样呢,我把钥匙放在你妈包里,让她提走上课去了。”
幸亏盛爸只是回来取了蜡纸就回办公室了,盛妙长出了一口气,赶紧溜回家把户口本原样放回了箱子,盛妈也真是心大,这么重要的东西就用围巾包裹了几层,倒是方便了她这个“小贼”。不过以后还是得提醒下爸妈,虽然学校宿舍就在教学楼对面,谁进来都能看见,可一家三口总有出门的时候,还是锁了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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