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和贪婪这两种传染性极强的灾难的偶然爆发会永远在投资界出现。这些流行病的发作时间难以预料，由它们引起的市场精神错乱无论是持续时间还是传染程度同样难以预料。因此我们永远无法预测任何一种灾难的降临或离开。我们的目标应该是适当的：我们只是要在别人贪婪时恐惧，而在别人恐惧时贪婪。
--沃伦·巴菲特
2008年6月13日江京晴转多云晚有小雨周五
5-（1）脱落的虎牙更锐利
猛然抬头，发现"金大川大厦"五个红色的大字在朝辉中熠熠闪耀着炫目的色彩。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回忆我的小姐姐，就已经走回来了！
罗哥抱着孩子心事重重地坐在大厅的值班室里，看疲倦不堪的我从外面回来，赶紧从值班室跑出来，急忙地问我："你一个晚上都没有回来啊？我和你大嫂都很担心你呢！要知道江京的夜晚不是讲的那样安全，上次你的手机不就被抢了吗？"
"无大碍的，我就是随便到外面走了走。"我不以为然地答道。
"随便走了走？深更半夜的江京可不像北京那样深夜有景色。当然了，这件事情我们当然也有责任，你是我的客人，他有啥资格这样对待你？"罗哥以为我是被吴知林赶出大厦的。孩子喜欢向我身上黏，罗哥使劲拽了回去，看来拽得不轻，孩子哇哇地哭了起来。
"他没有怎么对我啊！是我自己想出去走走的。"
"你别再说啦，我们什么都知道啦，而且我和你大嫂早上起来就对他说让他今天早晨务必离开金大川大厦呢！"
"那可没必要，他住他的，我住我的，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罗哥从小孩的衣兜里摸出来一把钥匙递给我说："17楼8号房间，你去住吧，你的东西我已经给你搬上去啦，他已经走人啦！"
保安从里间走出来了说："昨天晚上我们通过视频看到有个女人开你的房间，不一会儿又看见房门被打开了，好像你们吵了起来。当时我们应该上前阻止的，这件事情尽快过去为好，我也有责任。小事情啊！报公安没有什么意义的。"
我知道，保安担心我一气之下报警扰乱了金大川大厦的清宁，或许有可能使他的饭碗出现危机。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保安便腆着歉疚地笑容，长吁短叹地补充道："我们已经打发那小子离开啦，我们金大川大厦在江京也是非常有名气的，不能让一个吴知林把我们带坏了。我接受过严格的擒拿格斗，我们会保护好你的安全的。"他前面的话还让我对人生存现状堪忧的普通人有种淡淡的怜悯，可是听到这后面的话，厌恶痛恨之感陡然而生。
"没有那么严重啊！他要离开可不是我的想法，你们要赶他走也与我没有关系。"我没好气地回道。听到我这样回话，保安一脸的不愉快。
"草包住在我们这里有伤金大川大厦的风水。"罗哥说，"他还要我给你捎句话呢。"
"什么话呢？他还能有什么话好说啊！"我有点生气。
"他说他发誓也要与你决一死战。"罗哥转述说。
"我就不相信他能弄过我！"
吴知林心里很明白，继续跟我对峙的后果。再加上第一次我到安江来调研，安江办事处以及华东分公司暴露出来的不良劣迹，他在赛迪世纪的事业历程即将接近尾声了。5年以来，值班似的蹲守这一领域，积累起来的市场资源一时半会儿无人能够与其比较，他的影响力正是如日中天，也许就是考虑到这个原因，集团总部也才网开一面，不计前嫌继续让华东分公司占有这一片区域。而吴知林是名副其实的区域市场咨询专家，大到国家政策规则，小到某个部位领导的个性喜好一般都能了如指掌，而且在自己的电脑里建立了政府体系个人信息资源库。信息包括了领导的祖宗八代，旁支细脉，以及早上上班的路线，下午下班的路线，坐什么车，车牌号码，还包括了情人和私生子的基本情况，他都一清二楚。更意想不到的是，他根据所掌握的小道消息，还预测了领导们上升的空间和上升的动力，并用软件模拟出动态曲线。
因此，他一直与我们的竞争对手们保持暧昧的不良关系，往往被我们竞争者视为最为亲密的秘密友人而奉为座上宾。他离开赛迪世纪集团，对于我来说，等于放虎归山，放龙归潭，他不但不会因此归隐山野，而且更加有能力有空间有机遇兴风作浪。他如此不屈不挠地放狠话，说明他已经为此结果做好了心理准备和行动准备。
我还没有来得及把他打入冷宫，他已经把我拖进了泥潭。哎，要想脱颖而出，就像人要想从空中飞翔一样，如此艰难。我的眼前出现了一条水很深的大河，要想到对岸去，我必须自己试探哪儿水深哪儿水浅，也必须自己创造航船，自己亲问航海专家，自己亲问当地的熟悉气候气象的老百姓，自己决定航道的开辟，自己亲自掌舵，而且要保证自己的航船不沉下去。不想在湍急的河流中触礁翻船，除了做好准备工作以外，最关键的是能够珍惜时间，保证速度，保证自己捷足先登对岸。我也希望对岸有一座属于我的可以照亮我前进航程的灯塔，可到目前为止，这灯塔还没有出现。现在看来我必须早点着手，尽快地落实这一计划，并不惜任何代价去建造它，让它发光并且为我忠心耿耿地服务。
可是在哪儿建造这座灯塔才合适呢？我紧锁眉头开始冥思苦想。
5-（2）寻找"灯塔"建设的地方
重点工程办公室的张主任、环保局的刘局长兼总工程师、马上离任的许局长、主管副市长、市长、环科所所长、电力局的副局长、交通局的局长。其中，电力局的副局长和交通局的局长的关系都可以直达主管副市长，这八位都是熟悉对岸情况的，也是我有幸见过的人选。其中，刘局长、主管副市长、许局长具有至关重要的决策作用。主管副市长有的权力不是审查仅仅是批复，大部分工作还是由环保局刘局长主持完成。刘局长性格稳定，态度明朗，思想进步，个性直爽，关键是具有项目的决策权。其次，选择从电力局的副局长那儿入手，在主管副市长那儿确定我公司的"公平竞争"的地位。
为什么从电力局入手？一是因为电力局副局长的儿子是我的大学同班同学，由我同学牵线搭桥，我们很快就能相互建立信任并确定下来交易的关系；二是合作以后，副局长和我同学会为我留下一颗感恩的心；三是项目成功以后，与电力局建立起这种关系对项目运营中能源利用事务处理起来也很方便。交通局比较电力局，对我的作用就非常小。这个项目竞争对手的能力非常强大，所以我必须采取双重保护措施，即使是他们打通了刘局长这一环节，还有主管副市长这一关作为最后的安全屏障。另外，我有老同学是金城人，虽然关系年久失修，但是毕竟关系还在，人情还在。
目前，明显的竞争对手就是上海哈卡罗斯。哈卡罗斯的贴心贴背的伙伴就是我们全面战线上的死敌华创联合。华创联合无疑具有上至国家部委下至城乡镇一体化的人脉关系资源，而且他们也会积极吸纳吴知林加入。华创联合一定会安排哈卡罗斯的项目负责人与市长见面，他们会从上到下做关系--从市长到主管副市长，然后到环保局以及环科所，所以他们的投资经理在谈判的时候不必要从环保局的口中领会主管市长是什么计划和想法，而且从一开始就把市长以及主管市长的想法，始终如一地贯彻在投资建议书、投资意向书、投资合作协议和整个谈判交流的进程中。目前，他们也一定明确了市长们对医疗垃圾处理厂资产重组的想法，而我们还是一片空白。我们工作是从下向上做关系，初次从环保局到环科所接洽，然后逐步向主管市长再到市长延伸。所以我们的投资经理在谈判交流的时候相对较盲目，一边不断掌握环保局的想法并力求与他们达成意向，一边不断地调动灵敏的神经从环保局口中领会市政府的真实想法是什么、目前的进一步规划和进展怎么样。我们的投资经理是先把自己的意志利用看起来科学的方案贯彻在投资建议书、投资意向书、投资合作协议和整个谈判交流的进程中，进行拉锯式的科学论证，然后再进行若干次的修改，劳工费力还不一定会最终赢得上级市政府的批复。如今，我心里很清楚，要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我一个人的能力是远远不够的，也许我本身还缺乏某些公关方面的能力。所以，我必须请求集团总部派遣老沉持重、身经百战的市场公关经理来协助我的工作。客观地说，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真正领会环保局的真实想法。根据经济学、投资学的理论和方法，对项目进行科学的客观评价，也许我可以讲得滔滔不绝、有理有据，但是不一定能博得上级的认同或者有利于项目公关。
今天是周五，接下来是一个周末，在周一之前，我会形成一个项目进展的详细情况报告发送到方总的信箱中。我对吴知林不再抱有幻想，所以我把江京的"遭遇"也会全盘告知方总，以求尽快得到处理！
5-（3）沟通的逻辑：先讲他最爱听的话
"张主任，您好啊！"我接通了重点工程办公室张主任的电话，但是他似乎对我很陌生。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所以我又紧张地加上了注释，"主任，我是赛迪世纪集团投资中心的。你们5月份来北京考察过。"
电话另一头的张主任似乎如梦方醒："哦呀--你是陆经理吧？陆经理啊！"他终于醒过来，但马上转口说，"这个项目我目前不参与，我也不知道进展到什么情况？我也从来没过问过。巧了，我目前正在上海出差。"一连串的排比句，似乎想马上立一堵墙阻挡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一样。
乍听起来这话很坦诚，但仔细品味还是有点扫地出门的味道。就像小商小贩拿着劣等的商品敲开了一家高贵气派人家的门后接受到的礼遇是一样的感觉。
"刘局长说最后还要讨论你们考察的结果，你们这个会议进行了吗？"张主任自己说不参与这个项目，根本就是瞎闹，所有的项目都是他主持考察的，他怎么可能不参与呢？
"应该进行了吧？但是还没有投资商来啊，据我所知，上海哈卡罗斯、浙江启星、江苏文泰文安都没有来过。"
"哦，谢谢张主任给我提供这些信息。"
"没关系。我在上海，我先挂断啦！"
"咔嚓"一声，电话被挂断。
我约略能够用自己积累的经验来解释这种现象：目前，我的境况非常不妙！
以前吴知林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市政府写了一封信，信相当于一份投资建议书。投资建议书一下子打开了市政府的兴师问罪的序幕，追究这个项目一直没有落实投资商的原因而且走了很多弯路的负责人，而这个项目的头号负责人就是重点工程办公室的张主任和环保局的许局长。这个项目也因此重新由环保局刘局长直接主抓，许局长和张主任也因此写过检查。所以他们对我们赛迪世纪集团一直抱有成见。
因此，他给我提供的信息，我不能不加任何甄别地接受，甚至更应该考虑他的信息的对立信息是否真正存在。
"上海哈卡罗斯、浙江启星、江苏文泰文安都没有来过吗？"我自言自语着。张主任一会儿像驱赶瘟疫，一会儿又热情提供信息，他的热情或许正是在公报私仇，引诱我接受错误的信息。更大的可能就是：这个会议已经开过了，而且上海哈卡罗斯、浙江启星、江苏文泰文安这三家中肯定有两家来过啦。
我拨通了刘局长的电话："刘局长好，小陆，北京赛迪世纪集团。"
刘局长好像是正在开会。会议讨论得很激烈，电话里传过来嘈杂的声音震耳欲聋。
"你好啊，我在开会你稍等一下，我到门外。"
"好的，谢谢！"
过了一小会儿，我还没有来得及提问，电话里便清晰地传过来刘局长开门见山的声音："这个项目，我们还没有开会讨论。等决定了以后，我会通知你们过来的，考察团对北京赛迪世纪集团的公司规模和势力都非常看好！"仍是这句重复了千遍的客套话，他重复了千遍，我就得反复咀嚼万遍。
"刘局长，你们对这个项目有时间表吗？"
"不要着急，别的公司都还没有谈，我们会逐步进行的。"
我断定，刘局长像背诵口诀一样应付着我，肯定是在说假话。他们一定首先考虑与上海哈卡罗斯进行谈判，在他们与哈卡罗斯没有结果的情况下，才有可能通知我们进行谈判。就像一场球赛正在激烈地进行着，而我们只是站在球场边上等待上场的替补一样。那我们拿下这个项目的可能性就不到1%。谁想随便放弃嘴边上的一片肥肉啊！
"刘局长是这样，我目前在安康（与金城只有一小时车程的城市），谈安康医疗垃圾处理厂收购项目，我这样做可能打乱了刘局长的工作程序。但是，我想既然这样近，我想抽空过去看望您。"
我这样一说，刘局长好像有点不相信。
"在安康？怎么突然跑安康去了？"
"是的。我过来对安康医疗垃圾处理厂资产重组项目进行考察、调研、投资建议书交流。"我坐在江京金大川大厦的卧室的沙发上有条不紊地撒谎。
"他们的医疗垃圾处理厂也有这种打算啊？"
"他们早就有啦，只是不怎么想声张，因为国家性质的工厂就这样变卖出去，几十号工作人员刚开始在情感上会有点接受不了。这种事情一旦成功，阵痛过去，过不了多久，这些工作人员尝到甜头以后，他们一定不会再叫嚷，一定会感激当局当初的英明决策；而一旦不成功，这么大声张扬会影响员工的工作情绪，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会接踵而来。"我说，"我今天有点不道德，在刘局长面前泄露了第三方的无关的商业秘密。"
"这倒没什么，我也可以理解和支持他们的做法。这也不是无关的商业信息呢，我们也是需要相互学习的嘛。"
"我见了他们环保局的局长和城投公司的经理，谈得还不错。刚开始谈，能达成这些共识，就相当不错了！"
"哦，怪不得我们总是落后别的城市一大步，早些日子他们环保局局长在省上开会，也没有讲他们有这种想法啊！"
"每个单位有每个单位的机密，再详细的我也不太清楚，城投邀请我过来的，然后环保局梁局长也过来与我讨论了这件事情。关键同环保局谈了收购后员工的问题和经营策略，这也是至关重要的两个方面。我们公司专门针对这两大问题组成了专家组给他们作了两份免费的咨询报告，也相当于两份投资建议书吧，我过来重点跟他们交流这个！"
"看来，你们建议我们进行医疗废物垃圾处理厂资产重组有一定的道理。"
"这是细节啊！我见面与您详细讲一讲，回头如果刘局长想看看我们这两份咨询报告，我也可以发给您，我相信刘局长可以为同行的商业机密保密的。我现在着急地想问一问，刘局长、许局长和张主任在我们公司考察的时候，说您女儿今年高考吧？应该考得不错吧，我都很惦记啊，因为我也是一个非常爱学习的人。"
"啊哈--"我一提到他的女儿，刘局长突然引以为傲起来，说话的声音异常地响亮和清脆，"她考得不错，不过她本人想学习人事管理，我们建议她最好学经济。"
刘局长作了个铺垫，让我也提一点建议，很明显这时候讲这些话题，最容易不让他厌烦，这一话题也是当前最具有安全感的话题。讲得好可以增加我在他心目中的价值性，可以温暖秋风嗖嗖的人心。既然讲好了有价值，那我就决心提供高水平的高考咨询报告！
"这就太巧啦，我这个电话可真打巧啦，我就是学经济学出身，我本科在电子科技大学学习电子工程学，研究生转学了本校的投资经济学。本来电子科技大学的电子工程也是闻名遐迩的、全国数一数二的好专业，但是经济学更能把我的个性优点、兴趣优点、工作经历以及个人职业规划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所以我转学了经济学。在这一点上，我建议考虑孩子的观点，作为家长的责任就是让他们明白每一个专业所要接受到的知识是什么，将来走出校门后，他们所从事的工作有哪些，这些知识对于他们实现人生理想有些什么帮助，这些事情让孩子弄明白以后，让她们自己去选择，她也是18岁的孩子啦，你们应该很好地考虑她的想法。"
"你说得很对。但是我也讲不出两个专业有些什么深刻的内涵，我本人又是学习纺织印染工程的，她妈妈又是学药学的。"刘局长的家庭是局长之家，夫人是药监局的局长。
"这样吧，刘局长这个问题有点长，我周一见面详细给您讲一讲，期间，我再打电话向我的导师咨询一下。他是位经济学方面造诣深厚的老专家，也研究学生的职业规划。我总结点想法和观点让您参考参考。"
"哎，那真是太麻烦了，真是没有想到您还记得这件事情，我正在发愁呢！"
"您没听她的老师讲一讲吗？"
"老师都没我懂，他们只知道上线分数线，只知道上线名额，只知道上了多少人能拿多少奖金，只知道有多少场谢师宴！"刘局长有时候的确直接可爱。
"你女儿一定很优秀，听张主任、许局长、郭科长都讲过，其实你家境也不错可以考虑让孩子申请出国读书啊？"我建议。
刘局长早有了这种计划，我一提到出国读书，他同样很感兴趣而且马上承认："我也作过这种打算啊！"
"我们单位，包括我们投资中心，有许多是国外留学回来的，他们能力是要略胜一筹的，而且是不容置疑的。"
"但是--"刘局长打住了自己的讲话，转移话题说，"我现在在开会，你周一到了给我电话。"
"好的，谢谢刘局长！"
在项目前期的跟踪中，我无疑犯了一个错误：由于公司投资项目很多，加上任务分配不合理，耽搁了对本项目密切跟踪，这等于给了对手一个可乘之机。但是，万幸的是有见面的机会就有完全弥补的可能。我敢肯定上海哈卡罗斯也只是接触性谈判。这个项目国债计划还没有完全确定和公布以前，哈卡罗斯也是不会盲目地签订协议的。他们负责这个项目的投资经理名叫钟欣飞，曾经留学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学习MBA，十分的精明和理智，而且有多年的行业投资的丰富经验。他是我的竞争对手是客观的，但是我对他的才能的由衷敬佩也是客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