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雪灾,京郊冻尸遍野,京内亦人迹稀少,百姓躲在家中,恨不得多一层棉被,多一丝温暖。
和柔抱着奶娘,乖巧地跪在霖亲王门口。
她不是乞丐,所以不似乞丐般哭闹求一顿饱饭一床暖被,只是抖擞身躯靠在奶娘怀里,静静地跪着。
她,不要做乞丐。
尽管,寒冬冰冻了她瘦小的身躯。
“进来吧,夫人许你们了。”王府大门微开,王总管打了个手势,示意俩人入内。
在王总管眼中,夫人不过是善心收多两条流浪狗,王府的尊贵,怎是这两个乞丐模样的人可以染指。
和柔笑得露出两个小虎牙,“砰”的一声倒在雪地里。
堆积的厚雪将她的身躯吞噬,发烫的脸颊溶化些雪,和柔感觉脸上冰冰的湿湿的。
奶娘迅速将她的小身体抱出雪地,嘴里不断叨念。“夫人走得早,是我没照顾好小姐……”
“快走,府里事多,我可没工夫陪你们耗。”王总管只当没看到,心里几分愿意和柔冻死在雪地,他倒省了教训野丫头的麻烦,念是天灾在夫人面前也好交差。
知他心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奶娘抱起小和柔,快步跟上。
“呵,有你的照顾,这丫头真像小姐般矜贵,好生福气。”似是有了同情心,王总管放慢了脚步。
奶娘当然知道,她们是来卖身为奴的,哪有小姐命,王总管的话,分明是提醒,即便病中和柔也只是丫鬟命,配不上人侍侯。
摸着怀里滚烫的身躯,深知权弊奶娘仍是无法放开。
王总管走得更慢,咳嗽了两声。
即使奶娘假装听不懂和柔也是懂得,刚经历家中变故的她尝尽世态冷暖,双亲逝世近戚不闻不顾,奶娘是和柔唯一依靠,怎见得了她为难。
入霖王府为奴,平淡过完一生,是母亲最后的心愿,作为女儿,她该完成应尽的责职。
和柔轻轻推开奶娘的手臂,自个落地,破烂小鞋接触地面难免生冷,她蹙了蹙眉,强作无恙,不使奶娘担心。
小孩懂事起来,才是大人最心疼的。奶娘只能由得她去。
王总管看在眼里,和柔下地走路就罢,无须再浪费时间,迈开脚步继续领她们去帐房。
知道和柔年纪轻身子弱,王总管箭步如飞,奶娘跟着都有些吃力,和柔依旧沉默,小跑跟上。
进了帐房,王总管看了眼满脸通红眼神迷离的和柔,没有将门关上任由和柔在门口风口上。“这是你们的卖身契,把名字写上打个押,领过银两你们就是王府的奴才,明天开始会有人安排你们的差事,今晚好生歇息。”
“奴家是没有姓名的……”奶娘多了层忧虑,她自小是和柔娘亲的贴身丫鬟,身份卑微不配有名字。
不待她说完,耐不住寒冷的和柔“扑通”一声,再次倒在地上。
这一次,她是彻底昏迷过去。
奶娘先是呆愣,反应过来想去抱和柔,又在意王总管的话,和柔是丫鬟命,经不起侍侯,一时间没了动作。
“卖身契到底签不签?”达到目的,王总管难得面对下人露出笑容。
奶娘接过那张将决定她俩一生命运的纸,担忧地望着地上的和柔。
进入霖王府,和柔总该有个大夫照顾,不至于流落街头,可是王总管的态度……奶娘颤抖的手始终签不下字。
“谁家丫鬟这么懂礼貌,远远地向我行大礼了?”许妈妈一进帐房便看到和柔躺在地上,不由得打趣。
仔细瞧瞧,小女娃手儿僵硬地通红,是冰雪的折磨,打趣的心情没了,屋里多了几分尴尬。
“是新进的丫鬟,受不住天寒,扰着许妈妈了。”许妈妈是夫人的陪嫁,王总管对她有几分客气。
“新进的丫鬟我怎么不认识,真是人老不中用!人倒长得玲珑,收在哪家房?”王总管的苛刻是府上有名的,八九不离十女孩儿是遭到苛待,他是三夫人的远房亲戚,开罪不得,许妈妈对和柔有同情也不好直接表达。
如果是收在和她有关系的房里,或许能帮上忙。
“在夫人房里。”是夫人许她门进府,自然是收夫人房里,王总管看着许妈妈有好事的意思,言语没多少热情。
让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进夫人房,外人明情理的是说夫人乐善好施,不知的要说多少议论,王总管不愿因一个丫头降低房内丫鬟的档次。
“就是跪在门口三天三夜,求卖身葬父的那位?”许妈妈是有印象的,近日入了夫人房里就她一个了,前两日夫人给了银子说是行善,卖身不必,而丫头倔强,非要进府还恩,今儿个夫人才许了她俩入府。
可怜的娃儿,都冻成冰块了,可见其孝心与心性,妈妈是决意助她。
知道许妈妈是有心,王总管应了声,再不喜欢和柔也犯不着为她和许妈妈起争执。
“卫大夫正好来给房里的丫头们把平安脉,一时还未离开,丫头也是夫人房里的,便一同去吧。”许妈妈含笑,好在自从八姨娘的事情后,按月给府中丫鬟把脉成了夫人对下人最看紧的事。
八姨娘本只是低出身的小丫鬟,那夜王爷酒喝高路过下人房,她自个拉王爷入了床塌,此类事情本应是给了银两打发,无奈小丫鬟人幼心大,将事后夫人送去的参汤偷倒掉,怀了孩子不告诉旁人,冬天衣厚也无人注意到,等临盆时,亡羊补牢。
她福气好生了个小少爷,夫人不得不给她抬了姨娘做,自此,下人们没少受这位八姨娘的气;王爷南下,大姨娘大抵是怕丫鬟的坏脾性教坏七少爷,即以八姨娘身子虚弱为由将七少爷暂交无生养的三姨娘抚育,才稍稍减了八姨娘的锐气。
后来夫人请了大夫,按月给府上丫鬟号脉,怕是又有怀孩子的野心人,今天倒是便宜了和柔。
听是大夫,奶娘闪烁的神情有了欢喜,直言道谢,受到王总管瞥视后悻悻收口,许妈妈温柔地看着她,奶娘的心总算安落。
“早些随我去,晚了卫大夫可不等人。”不想奶娘和王总管落下矛盾,许妈妈移开话题,尽快带走人是好。
奶娘赶紧起身,手上的卖身契没握紧落在地,她才记起有这么一回事,又赶紧签上姓名,再拿和柔的小手打了印。
她慌乱的模样,直叫许妈妈咯咯笑,好一真忙碌,奶娘才收好卖身银抱着和柔随了许妈妈去。
王总管跟帐房对起数目,经许妈妈的热情,对于房内多个野丫头的阴霍早散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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