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三顾马来西亚了,这么喜欢那边的热带岛屿,有没有考虑在那边置业?我有地产的朋友可以推荐。还是说那里有值得牵挂的人?”我也没有刻意追踪她的目光,刻意用平时调侃的语调,边聊边找时机。
“啊,没……没有……我……也是不知道哪里好玩……熟点的地方比较放心。”Aline不知为什么变得慌乱。我刚才聊的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为什么会引起她的情绪?我敏锐地感觉到Aline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但具体是什么事情却猜不透。
Aline找了个借口就开溜了,我计划试探的目的没有达成,但现在很明确的是:一、马来西亚的度假,Aline一定发生了什么。二、发生的事情和我还扯上了关系,因为Aline明显有躲避我的意图。这是不是意味着嗨头条工作部署泄露给理性之声也是Aline所为?
首先我需要证明自己的电脑的确被监控了,其次再想办法证明监控的行为是Aline干的。当下拿定主意,给林炫写了一封邮件,邮件内容为嗨头条可以和某个渠道的合作机会,并着意渲染这次机会的难能可贵和会对竞争对手理性之声形成的威胁。我在联系方式中留下侦探刘晖的名字和电话。
邮件发出后,我电话中告知林炫这封邮件的目的,同时请刘晖配合收集可能会跟他联系的人的信息。如果前两次泄密的事件,是由于我的电脑被监控,邮件内容被剽窃所致的,那么这封邮件的内容应该毫无意外地也会传到理性之声的团队,只要有人联系了刘晖,这件事情就浮出了水面。
我就像一个渴望钓到鱼的垂钓者,把鱼钩甩进了水里,不安地等待着鱼儿咬饵。
Crystal来我的办公室汇报唯美项目的进展,她一脸倦意眼袋微微浮肿,一看就知道宿醉未消。昨天应该是文哲开她的车送她回家的,她并不知道我的车就在楼下,也不知道他们进屋的时候我就窝在沙发的角落里。
我有些同情她,不免心里责怪自己的失控。我羞愧地向她道歉:“Crystal,昨天很抱歉,是我情绪没控制好,害你差点出事。”
她反应有些迟钝,过了一会才“啊”了一声,什么都没说。然后按部就班地给我汇报工作,没有其他多余的话语。她心里对我还有怨念。
我心里暗自叹息。伤害一个人只需要一秒的时间,但要抚平被伤害的伤疤是一辈子也不一定做得到的事,那需要受伤害的人心甘情愿地忘掉它的存在。
Crystal汇报完工作就回到自己位置了,似乎我们之间只是很纯粹的工作关系。这样的状态不正是我所期待的吗?我只能自嘲。既然没有企图之心,相交平淡如水才是正常的状态。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当拥有成为习惯,就会渴望失去;当失去来临的时候,就会怀念拥有。这样的感情是不成熟的,原来我的感情世界依然留在青涩的阶段,才会在同一天失去了一个我爱的女孩和一个爱我的女孩。
昨天的失落感再次侵袭而来。这一次是为Crystal。
下午的时候,刘晖打电话给我,说鱼儿上钩了。我和他在公司楼下碰头,我站在马路边上,听他录下的来电内容。手机上传出一个非常熟悉而又陌生的女孩子的声音。
是Avril。
谜团终于有了线索,果然通过我的电脑,所有资料都被窃取了。Avril的出场让我大跌眼镜。我一直以为她只是一个循规蹈矩、在领导面前战战兢兢的普通小白领而已。她就像一只弱小的几乎被我忽略的小绵羊,她是什么时候发生了改变?从创业大赛开始吗?
我周边的每一个人都在改变,都有着自己的轨迹和秘密,我以为我了解他们,但原来我不是他们的恒星,他们并没有也不必非要围绕着我的节奏转动。Avril、Crystal和Aline,她们都能轻松地离我而去,甚至反过来威胁着我感觉良好的轨迹。
Avril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为一只嗜血的狼,是Piers的存在给了她这样蜕变的勇气吗?
我告别了刘晖,徘徊在喧闹的人行道上,第一次感觉自己这么的无力。所有的人和事似乎一夜之间都不在我的控制之下,是因为我变弱了,还是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骄傲得太久,错过了什么?
我已经失去得太多,必须尽快把局面扳回我预设的轨迹中来。现在事情的真相已经露出了一半,另外一半似乎也半遮半掩地被我看到。Avril能够窃取我电脑的内容,唯一能够帮助她的只有Aline,但我还需要确凿的证据。至于Aline为什么宁愿背叛我也要去听一个黄毛丫头的调遣,只有从Aline口中才能知晓。
我听从了刘晖的建议,刘晖那边继续冒充合作联系人,和Avril约在一周之后见面。为了让Avril安心,我让林炫也给我回了封邮件,内容是已经联系并约好一周后见面再细谈。而我收买了一个保洁阿姨,给了她一部手机和一笔钱,要求她在为Aline的办公室打扫卫生的时候,用手机偷拍下她的电脑屏幕。我只有一周的时间,期盼着能拍到蛛丝马迹。
我改变了每天到楼道抽烟的时间,以便查看阿姨昨天拍到的画面。前几天并没发现Aline的电脑有运行着公司的监控软件。
施菲这几天开始频频地找我,丽朵和唯美的合作在逐渐偏离她的意愿。她把主编的身份和秉性还是带进了生意里,开始抱怨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围绕着她的意愿发展,她忘了她的所有权威,仅仅止步于那一张A3大小的杂志。在商业领域,大家都只有共同的一个身份,那就是生意人。有利则来无利则离,没有谁会为她的人情买单,哪怕魏卫东对她那么痴迷,依然按照商业规则出牌。这就是生意人的冷酷之处,生意归生意,感情归感情。
她约我到奥朵喝下午茶,我猜得到这是一次鸿门宴。从这一个多月的报表来看,丽朵品牌的销售额在唯美直营商城中的占比已经从合作之初的80%,急剧下降到6%,绝对值也下跌了近30%。这意味着唯美用一个月的时间借尸还魂,顺利地以丽朵作为踩脚石铺开了局面,供应商的数量已经增加到了300多家,丽朵不仅没有从唯美的高速发展中获得生机,反而逐渐被新入驻的品牌侵蚀掉了影响力,成为了众多供应商中无足轻重的一个。
施菲所有的希望就寄托在线上业务能够翻盘,带动线下门店的销售,这个希望是她最后一根紧紧攥在手上的稻草。
施菲比我晚近半个小时才到,踩着10厘米厚的高跟鞋风风火火地朝我走来。她重新补过妆,除了眼睛里的疲倦,表面依然无懈可击。
“Sean,我和你之间就不绕圈子了,朵丽的现状你也清楚,我想你是能发挥作用的。”
施菲一来就急急地发出要求,尽管已经很努力在控制自己,但依然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派头。我心里摇了摇头,表面上笑脸相迎,劝她先点餐。我们要了一盘曲奇饼,我喝咖啡,她喝果汁。她看我不急不慢的样子,表情渐渐显露出焦急感。
“Sean,当初是我用朵丽的盘子端住了唯美的第一波在线销售转化,现在唯美迅速做大了,却把朵丽扔在一边,撤掉了所有的活动和广告支持,这不是……这不是过河拆桥吗?”
“过河拆桥”4个字,她应该是不情愿但情急之下不得不说出口的。她也感觉到这句话有些过分,于是又换了种语重心长的语调,说:“Sean,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就是基于这些年的关系我才愿意在唯美最需要的时候,主动共享资源,不正是看好唯美顺利转型后,能够反过来拉朵丽一把吗?Sean,我相信没看错人,你一定……一定能……帮我。”她语气越来越软,终于肯承认今天来找我是一种求助。
一直以来,都是施菲在“帮”我,她似乎没有过不去的坎,从来无须开口求助。但这次生意上的失败让她如卷进漩涡般无助。她高傲的自尊逼迫她宁可求助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在商业上的失败,这是一个独立女性的荣耀,也是一个独立女性的悲哀。
这场生意在开始合作前我就看到了结局。朵丽的产品和团队运营能力无法跟上唯美的发展,也跟不上互联网用户的需求,注定要成为互联网商业的炮灰。从生意的角度讲,施菲在这个项目上的失利是无可挽回的,唯一要做的是摆平心态接受现实,尽早割仓把损失降到最低。
我只能直接陈述利害关系,我说:“施菲,生意场胜败乃兵家常事,我知道这个项目你可能把身家都赔进去了,但是我很明确地说,我不会用唯美来救朵丽。因为这是一条自掘坟墓的路,因为这是背离商业的运作规律的,我愿意帮助你,但不是用这种方式。”我看着她,揣摩她是否听得进我说的话。
但很明显,她的意愿排斥了我的话,她依然盯着自己的意愿在表达,她生气地说:“我也知道朵丽产品开发设计上还有一些问题,但不会成为核心利害,以唯美的体量,只要给朵丽开放一些入口和活动资源,就能够缓解朵丽目前的困境,这对你来说并不是难事,但你们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她眉毛上挑,一团怒火在眉宇间燃烧。这种情况下,她已经听不进任何的劝告,所有违背她意愿的话语都是一种刺伤她的拒绝。
“施菲,你冷静一下,就像你说的我们认识这么些年,如果你有困难我私人一定帮助。但今天站在商业的角度去思考这个事情,你说的那种帮助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朵丽就算暂时恢复元气,唯一的结果也只是让你因为割舍不下,不得不投入更多的资本,最后你自己也会被拖垮的。”我尽量压低声音,以免触动她的神经。
施菲的情绪已经积怨许久,她一下子站起来,说:“会不会被拖垮我自己心里有数,帮不帮忙却是你的决定,Sean,你太让我失望了,今天就到此为止,以后也是。”她怒气冲冲抓起手包转身就走。把我和我们这些年理不清的暧昧与情感狠狠地甩在身后。
我很清楚生意场中,不乏身家雄厚愿意为施菲一掷千金的富豪,但她至今并没有庇护在任何人的阴影之下。她只是靠着自己的骄傲和坚韧在名利场中奋斗着。这一次在生意中跌了这么大的跟头,需要有人扶起的时候,她向我伸出了求助之手。然而我却残忍地拒绝了。
追逐利益的本能让我做出了拒绝的决定,但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吗?我无从得知。唯一真切感受到的是又一个朋友向我转过了身,离我而去。
第七天查看保洁阿姨偷拍的照片,终于发现了Aline电脑屏幕上果然运行了监控程序,监控程序录下了我电脑屏幕上的所有信息。从照片清晰地看得到我的电脑屏幕桌面在监控程序的小窗口中出现。这意料之中而又情理之外的结果依然如谜团困扰着我,唯一能够解开这个秘密的人,就只有Aline或者Avri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