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
窗外的雪花开了,开在寂寞的夜里。
当绣花针再次刺破手指的时候,正是最后一条混着血珠的细丝自棉衣上脱落之时,“棉衣终于成了,只待天亮,将寄于塞外,寄于他的手中”自语中她站了起来,虽然她的人已很疲倦,虽然她满目尽是血丝,虽然满是冻疮的双手上满是伤口,可她非但不觉得劳累,反而一脸的幸福,略微理了理凌乱的发丝,不禁又拿起了信。
信是家信,一个月前来自塞外,虽然她不识字,但那次教书先生念过一遍之后硬是记了起来,居然一字不落的悉数记全了信中的每一个字,展开信,借着烛光,她学着他的语气轻声的念了起来:“字谕吾妻,边关告急,今有匈奴南下,犯我边关,践踏我民,其所过之处赤地千里,尽是白骨,狼子野心已昭之若然,我等虽多次与其交涉,然其饮马黄河之心已非言语所能更改。
“今天子圣明,自庙堂传旨边关,阻匈奴于长城之外,违者全军皆斩。现全军加紧练兵以待来日决战,吾将随军征战塞外,自六月应征,时衣正单,今已入冬,奈何赛北苦寒,铁甲难耐,望夫人速递棉衣一件与我,迟则恐有生命之忧。家中贫寒,一切有劳夫人,只是那日夫人似乎有话要说,因走的匆忙未能尽知,夫人莫怪。
西窗之竹已将燃尽,她看着手中的棉衣,轻抚已维维隆起的腹部,推开尚有大红喜字糊纸的木窗,望着窗外,似乎要望穿时空,望穿塞外。
突然之间,她整个人颤抖了起来,竟是脸色大变,似是看到了极其恐惧之事,一行泪自眼角滑落,落在地上摔个粉碎。
窗外,一地的落雪。“雪,下雪了,”这雪似乎成了血,在她的眼中,白茫茫的地面似已成了血色。
“铁甲难耐,恐有性命之忧,速递棉衣”数个字仿似魔音,这魔音仿似催心的魔咒,又仿似催人老去的岁月,她的发,满头的青丝竟在数息之间变了颜色,雪白,与窗外雪花一样的白发。
一旦下雪,则书信难通,更何况寄送棉衣之事更是万难。
“他不会有事的”她苍白无力的声音难掩内心的紧张,“一定无事”紧了紧单薄的衣衫,带着泪珠带着疲倦沉沉睡去,梦中依然挥舞着双手似乎要抓住那个人的身影,只是这一切而显得徒劳。
周,大业五年,冬,塞外。
雪夜,雪舞纷飞,寒风凌冽,天气犹寒。
风雪中,他静静的站着,漆黑的铁甲在寒夜中显得格外的寂静,犹如一处石雕、一道石刻。
雪方住,更鼓再起,此时已是三更,他收回了遥寄远方的思绪,往事如斯,一纸军书,一道调令,他离开了新婚不久的家,北上戍守边疆,人世间身手不凡的他本可以随处找片存身之处带着家眷过着平静而温馨的生活,然而古道热肠、侠义心肠的他告别了短暂的温馨,毅然远赴北域赛外,只为了天下苍生,亦为了家族的荣耀。
抖落一身的寒雪,拿起了传世银枪,这把回旋枪竟比雪花还要冷,比冷风还要孤寒,血,只有敌血方能温暖此枪,只有敌人魂魄才能让此枪不再孤寂。
酒,酒是烈酒,喝完最后一口的时候,他已经平举着回旋枪,“唰唰唰”一连三声,回旋就在这三声中似水银泻地,又如狂龙怒舞在风雪中,舞动的气劲平地卷起了一道狂风,尺余厚的落雪在这样的风雪中居然再次飞舞,狂舞。
雪花,三丈之内的每一片雪花都似成了敌人,在他的枪下化为飞灰,在他的枪下尽数灭尽。
待三十六路回旋落叶枪法使尽的时候,已然过去了半柱香的时间,他的头上已微微见汗,只是双目突然射出了两道寒星一般的奇光,正在此时,一个黑色的小点自夜空七八丈外闪过。
“去”借着最后一式回旋之力,回旋银枪以绝妙的轨迹如箭一般射向夜空刺落黑点。待刺穿黑点的时候,居然在空中折返了回来。
“回旋,回旋,总算是把你练成了,据说先祖当年一招刺穿云雾中的恶龙,只是这传说居然还被人写在了族谱之上,族中古老相传此枪中藏有一件事关远古传说的秘密,千年来,族中不乏能人异士,然使尽千般手段万般妙想,却不曾有一人知晓这秘密,只差拆了看个仔细。”
“传说不可尽信”又想起了另位先祖的注释,伸开手掌,那枪居然很有灵性的跳跃了一番,似调皮的孩子做了得意之事,在父母眼前炫耀一般,“神兵有灵?”他哑然失笑,今晚他确实笑了好几次。
“呃,这个是夜鹰,蛮夷传信的夜鹰”在塞外数月的他已然知道了很多东西,夜晚传书,一定有军国大事,看来必须回报将军,想到将军,他又笑了笑,只是在寒夜中看不到丝毫表情,这笑却很爽朗,很是年轻,显然这人是个青年的将军,军中。塞外的军中铁甲本就不多,神兵更是少有,他能穿着这身行头足以说明了许多。
威武将军府,深夜。
当将军走出来的时候,他再次笑了笑,你若见到一个浑身上下如圆球一般的将军也会发笑。
将军郑重的道:“这个密信从何而来,给我一一道来,不可有半点隐瞒。”
“回将军,今夜乃属下当值,三更十分,实在耐不住霜寒,练起了家传武艺驱寒,功行双目之际,突然发觉头顶一物……”
“看来实属侥幸,天佑我大周。”将军猛的睁开双目,双眸犹如毒蛇一般紧盯着眼前自己提拔不久的青年人,但见此人气宇轩昂、持重而无丝毫怯懦,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将军道:“此密信,还有何人看过?”
“回将军,只末将”。
“哦。这次事了,必记你一大功,另满足你心愿一个。”
“属下不敢贪功,只望剿灭蛮夷。”
“为将者,上受皇恩,下系百姓,自当如此,这次功劳少不了你的,事关重大,我要即刻召集众将商议”如肉球一般圆滚滚的将军一个闪身,竟已不知去向,这身法委实快到了极致。
青年小将正待离去之际,却有一道声音传来“且慢。”
刚刚出了营帐,却不曾想营帐前已站了数人,其中一个确是将军左护卫,只见此人正看着自己,年轻人这才知道方才发话的必是此人。
“不知大人找我何事?”
“将军有令,即刻前往中军大营议事,不得有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