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峰刚才还担心自己闯了祸，回去没法交差，又摔坏了相机，这得自己掏钱维修或者重新买一个，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说实话，还为文皮皮捏了一把汗，没想到人家转身走人，自己也不能追上去索赔相机，毕竟确实采访了。心中苦笑，自己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要为受难的贫苦大众坐观祈祷，这是大白菜的命，操中－南－海的心。这位齐局长和几位煤矿负责人走向大楼，他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但是他不知道这位是个睚眦必报的主，连眼神的暗示都不用，几个警察和安监局工作人员已经心领神会，准备着还以颜色了。
邵峰看到一个安监局工作人员尾随着文皮皮和老头儿去。这才意识到，现在不追究这件事情，并不代表以后不会想起。自己这次回到报社，估计着饭碗就没了。想到这，慌了神，一时间站在街口不知道往哪里去，做什么好。
……
苗采薇在酒店住下，洗了个澡解去一身乏。迷迷糊糊的睡去，到第二天中午才醒。实在懒得下去，叫了客房服务，要了点吃的和一瓶红酒。端着酒杯坐在床上愣了半天，想着是不是去xj一趟，去看看自己的哥哥，但是又担心家中老爹的身体，想了想还是回家算了，再说，万一自己去xj的消息让郑小关知道了，估摸着自己也得被缠着，办不了正事。打开电话，发现不下二三十条的提示短信，这才知道吊儿郎当的自己，还是有不少人牵挂的，想想家都觉得温暖，不知道自己的哥哥颜四维这些年面对着铁窗冷月和千里的荒凉是怎么过的。
看了下自己外甥文皮皮的电话，想了想文敬佛的做派，心想要不要等着皮皮来，在旁边煽风点火，看这对父子冤家重逢的团员大戏，泪眼婆娑估计是没有的，血肉横飞应该差不多。想起来就想笑，她拨通了文皮皮的电话。
“苗采薇，你个熊娘们，死哪去了？什么时候也喜欢上人家蒸发了？”文皮皮和赵老头在小城通向郊外的路上走着，电话铃声响起，一看是小姨苗采薇，上来就骂。
苗采薇一听，立刻回击：“你个臭皮皮，几天不见，谁给你的胆，都骂上熊娘们了，你是不是担心你小姨国色天香的，遇到了什么流氓色鬼，劫色又****的，已经身首异处了？你给小姨说说，你是不是在“肥水不流外人田”和“好白菜都让猪头拱了”两种想法之间痛苦挣扎了？小姨我给过你机会，你不珍惜，这只能怪你自己哦。”
文皮皮笑道：“你就臭美吧你，估计人家要是真劫了你，早就把你送回家，还得跪下给你磕头，让你以后别出来吓人了！”
苗采薇一听，直接光着脚从床上跳了下来，骂道：“你再说一遍，我撕烂你的嘴。”
文皮皮一听，真生气了，赶紧讨饶，苗采薇笑道：“皮皮，你现在在哪呢？我这次出来，见到你老爹了，还记得上次在酒吧遇到的那个一掷千金的老板么？就是你那个得瑟老爹的部下，本想着你老爹会替你出口气，没想到他竟然说‘怎么没多踢几脚，一脚就趴下了，真丢人啊’皮皮，他是你亲爹不？要不等你见着他，先去做个亲子鉴定？”
文皮皮听到小姨说“自己老爹”，鼻子一酸，沉默了一会，笑着说：“我现在在nm，他在哪？”
“皇陵向北，一直走，估计得百十里路。”
“这么快，看来你外公没留住你啊，我来这算是给你打个前站，一会就坐车回去了，你自己多保重。”
苗采薇挂了电话，文皮皮知道小姨对自己好，估计就是摸着就把那条线过来的。也许是想替自己出口气，没想到牵出来这么一条线，这才不辞而别，但是既然到这了，小姨为什么不再往西，去看看舅舅呢？
路过一个小超市，文皮皮又买了点吃的喝的，一边走，一边聊天，不知不觉走出城外得有十里路，看太阳已经偏西，这才停下来。赵登湖登上小城外的一处高坡，让文皮皮支起画架，想着画画小城春色，但是小城灰蒙蒙一片，死气沉沉，提不起一点兴致。只能看向远处，准备画画塞外风光，其实也没什么风光，放眼望去，都是坑洼不平的大小矿井。一个牧民赶着羊群向着草原的帐篷行进，悠闲自得，偶尔还唱上那么一两句歌，几个刚从矿井里爬出来的煤矿工，一身疲惫的向着小城走去，听到歌声，会挺挺脊梁，步伐也会变得轻松。
赵老头开始作画，文皮皮一看，不敢打扰，直接走出去十几米远，坐在那边看风景。草原上，除了靠近小河的草呈绿色带状蜿蜒外，大部分都已经枯黄，风一吹，衰草飞扬，还夹杂着一丝的风沙。近处的天空泛着灰色，远处的天空很高很蓝，草原很远处，零散分布着几盏帐篷，那是牧民的家园，点缀在天地之间，有些时候，如果没有现代东西的污染，他肯定会分不清那是天空的云还是地上的白色纱帐。这是一些人的家园，就如同行云山是自己的家乡，谁希望自己的家的蓝天变的污秽不堪？牧民的歌唱，他仿佛听到了一丝的荒凉，高亢之后还有那么一丝不易擦觉的叹息。
以梦为马，浪迹天涯。
八月杯底，安静诗人。
如今，曾经自己想象中的美好东西，都被现实击打的破碎不堪。他喜欢那种无拘无束的日子，就如同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一匹任意驰骋的马。他想到了爷爷奶奶，想到了四象叔，想到了风不素……
一个多小时过去，赵登湖没让文皮皮在旁边伺候着，花的时间久了一些。画完之后，喊了一声文皮皮，让他看看自己这幅画画的如何。文皮皮从没见过赵老头的写实风格，看得很仔细认真，看完之后，说道：“不错，还有点印象派呢？”
赵登湖点了支烟，坐下说：“这幅画，画得无非是几个矿工，让你看的意思是，你能看见他们的疾苦艰辛，但是你不能看得更远，甚至你会把这种疾苦艰辛转嫁到一些别的事情上，比如刚才，你看到那对母女，心生怜悯，就憎恨贪官，但是你想没想过，这对母女想要的是什么，官员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就算是一个好官，在其位谋其政，但是一旦上位，有可能就会变成另一个样子。所以，不要期望人人都保持一种节操到老，人总会变得。‘玉不琢不成器，如切如磋，’你现在就是一个满是棱角的石头，早晚会被别人打磨，与其被别人打磨，为什么不自己打磨呢？”
文皮皮没说话，赵登湖吸完烟，把画筒拿出来，递给他，说道：“这里面有一副松鹤图，是我模仿的当年齐白石先生的《松鹤图》画得，尺寸求大不求小，还算凑合，听我家老婆子说起你家的故事，算是送给你爷爷的礼物，祝他长寿安康；还有一副长卷《百鸡图》，这是我的长项，花了两个星期专门给你画好的，我不认识什么人，万一以后你遇到什么难事，需要送礼，只要是当官的，把这幅画递过去，我估计事情就能成一半。你不愿和当官的打交道，但是说不准以后能用上，算是我给你的礼物，别以为我老头子吝啬，没给你画什么关公战秦琼，同样的一幅画，当年我去澳门参加画展，当场就有人出30万买的，以后的路还需要你自己走，皮皮，咱们两个有缘，我就只能帮你到这了，我也不求什么回报，只求以后你结婚生子，还记得有个咧着嘴露着大黄牙的无耻老头给你说过这么一番话，讹你烟的事情就别记了，想起来，如果那时候我老头不在，记得到时候给我点上一支jiangjun烟，放在我的坟头上，你看咋样？”
文皮皮一边听，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当时住在赵老头家里，赵老头每天晚上画画，却是为了给他画《百鸡图》，一番话，更是语重心长，想想这些天和老爷子的是是非非，老爷子对自己这么好，自己却一直骂骂咧咧，心中觉得对不起赵老头，他脸上挂着泪珠，笑着问道：“赵老头，你是不是怪我刚才没听你的话，打了那个当官的脸？”
赵老头说：“我怎么会怪你的年少轻狂，而是担心你以后少了这么一份真性情！明天要走了，陪老头我该喝两杯了吧？”
夜色降临，靠着“米原”宾馆，一间帆布搭成的烤串店，客人陆续走光，只剩下一桌上的一老一少，相对无言，只是举杯。店老板的儿子用随声停放着歌：
都怪那晚的月光
浪漫的让人心慌
其实原来没有怎样
只是夜有一点凉
……
一股风卷起帆布门帘钻了进来，文皮皮打了个寒颤，酒醒了七分。看了眼赵老头，醉眼迷离的哼着不知名的京腔。他走出去，这月很亮，这夜不只是一点凉，街角处几盏烟头的火光，他笑着自言自语道：小肚鸡肠的人们，原来你是要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