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染醒来的时候看见,洁白的天花板,和医院独有的消毒水的味道。儿时的噩梦又开始重现。
车水马龙的街道,人们渐渐散去,只有害怕到不知所措的小小身影,哥哥,哥哥。少年的身体一动不动,鲜红的血液开始凝固。刺耳的警笛长鸣。忙碌而悲伤的世界仿佛容不下这个小小的身影。
同样是,洁白的天花板,同样是让人不舒服的消毒水的味道。恶魔的声音自心底响起,是你害死你哥哥的,是你,你罪孽深重,不可原谅,你活该被人唾弃,你将会被所有人唾骂,嫌弃。眼前晃动的硬币,令人恍惚,心底的声音,却可怕的令人战栗。
莫染张着迷蒙的双眼,小小的脸上尽是痛苦,“是我害死我哥哥的,我罪孽深重,我不可原谅。。。”
自从那次莫染将自己弄伤,住院后,臧天兰和莫谦一直守着她。刚刚只是出去了一会的功夫。回来却看见一个十几岁的男孩正拿着手中的硬币,在莫染眼前来回晃动,同时响起最恶毒的诅咒,“是你害死你哥哥的,是你,你罪孽深重,不可原谅。。。”
莫谦上前一把拽开,病床前的男孩,臧天兰则上前紧紧抱住陷入昏迷状态的莫染,试图将她叫醒。
男孩旁边跟着一个和莫染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女孩穿着粉色的公主裙,高傲的小下巴扬起,“不许你碰我哥哥!我们不过跟她玩了个游戏,再说她哥哥就是她害死的。”
臧天兰听得身子发抖,莫谦早就失去了理智,一巴掌打女孩的脸上。
“哇~”小女孩哭起来,“莫叔叔,你打我,我哪里错了,哪里错了。我要告诉爸爸,你们都欺负我。”
莫谦气的也身子抖了起来,“你。。。”
早已有人冲进来,“双儿,怎么这么不懂事?又惹你莫叔叔生气。”
说着歉意的朝莫谦笑道,“莫谦,真不好意思,双儿不懂事。你多多包涵,小孩子不经打,你消消气。”
莫谦这才惊觉的自己确实是气昏头了,可莫染虽任性,虽不可原谅,但终究是他看大的孩子,绝不容许被人这样欺负。当下恨恨的收回手。
来人一巴掌打拿着硬币的男孩脸上,不顾男孩委屈的神色,“我刚教你的催眠术,怎么能随便用在别人身上?更何况还是这么小的小妹妹。”
男孩委屈的捂着脸,“都是双儿,说莫染欺负她,我才,我才。。。”
震慑的目光下不敢说出更多的话,叫双儿的女孩却是不愿意,“不许你打林哥哥,都是她,都是她,就是她害死了她的哥哥,还害得流止哥哥不理我,我就是要教训她,我。。。”
来人一巴掌,又打女孩脸上,“双儿!还胡说!!”
女孩委屈的捂着脸跑出去。臧天兰心痛地抱着仍在昏迷的莫染,只觉一屋子的人吵得令人烦躁不安。她开口低低地道,“莫谦,让他们都出去。”
不等莫谦说话,来人便识趣地拉着男孩,“莫谦,天兰,实在抱歉,是我教女不严,改天一定登门谢罪。”说着便拉着男孩,匆匆的离去。
那天,莫染醒来后,看见白色的天花板,闻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心中的声音不断响起,是你,是你,都是你。不管白天黑夜,都吵着要出院,仿佛医院就是一个住满魔鬼的地方。
臧天兰和莫谦没办法,只好让莫染出院,将家里弄成一个小小的休养所,盼着莫染长大后,能够忘记这些心灵上的伤痛。渐渐地长大,渐渐地莫染活泼的天性开始显露。和牧流止每天玩闹着,也交到了自己的朋友。可臧天兰,心中一直不安。她知道,那些事一直藏在莫染心中,只怕在哪天在某个契机,这些事会一发不可收拾。而莫染,她真不知道,会怎样,莫染是个一向都不知该怎么保护自己,或者是个知道,但却从来不去保护自己的人。
出院后,莫染稍大一些,去打了耳洞,只打了左耳的一个。小小的年纪伪装出来的单纯,“妈妈,一个耳钉很漂亮的哦。”
莫染躺在柔软的病床上,回想着以前的事。儿时的阴影对自己还有影响,莫染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恐惧,边在心中自嘲的想,当时那个双儿,实在是太恶毒了,在自己心灵最脆弱的时候给自己催眠,即使是初学的孩子,但还是对她造成了影响。
她闭上眼睛,屁话,都是屁话,我堂堂莫染,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就连莫天池那个不负责任的家伙。。。想着,左耳却连着脑袋一起疼起来。当初自己偷偷打耳洞的时候,左耳跟着发炎,莫染不去管它,她想痛吧痛吧,就像哥哥一直住在我心里一样,陪着我一起痛。
左耳发炎,留下了时不时隐隐作痛的后遗症,这件事谁都不知道,连牧流止那个家伙都不知道。
莫染知道,她一定被注射了镇定剂,否则不会有闲心想这些。真的要放弃吗?她看看自己的双手,想想臧天兰给她的那个清脆的巴掌。要放弃吗?那些一转眼,一转眸,便要定格的风景。那些她好不容易才在这世间寻得的感动。
臧天兰从外面买完水果,回来就看见,莫染盯着自己的手发呆。这个孩子,真是个令人放心不下的孩子。
莫染昏迷之后,臧天兰后悔又难过,犹豫了很久之后,按照牧流止说的,忐忑地将莫染送进了医院。当牧流止抱着苍白脆弱的莫染匆匆踏进出租车时,她真的感觉自己老了。虽然才三十多岁,但就像风中的老树一样,闻到了终结的味道。
出租车中,她尽量修饰着自己措辞,“流止,你喜欢莫染对不对?阿姨看得出来。”
故作轻松的拍着他的肩膀,“以后莫染就交给你喽。这孩子,虽然喜欢任性,但还是很懂事的,她虽然很会做饭,但却总是不会按时吃饭。喜欢睡懒觉,但你若大早上叫她起来帮忙,无论多困都会爬起来帮你。晚上会熬夜画画,画到很晚,你若不叫她,她不会去睡觉,因为不按时吃饭,所以有时胃会有点不舒服。。。”说着眼角涌上来湿意,“其实,她很会照顾人,只是她不愿意照顾自己。。。”
臧天兰捂住脸,低下头,“连我也没有好好照顾她,我这个当妈的真的很不好,很不好。。。”
臧天兰说着,想起莫染平时和她玩闹的摸样,再想想,阳光下,莫染捂着半边脸惊愕地样子。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牧流止抱着莫染,听到她说喜欢之类的话,脸禁不住红了红。后来又说一些莫染怎么样怎么样之类的,只当她太过担心莫染,低头安慰捂着脸的她,“阿姨,不要担心,莫染会没事的,你看昨天那样,莫染不是也没事吗?”
臧天兰不再想之前的事,她将水果放下,莫染还在发呆,略微有些局促地开口,“染染?你醒了?”
莫染这才发现她的存在,仿佛忘记了两人之前小小的不愉快,她开口笑道“妈。”
看到旁边桌子上放的香蕉时,不禁调侃心起,“臧女士,您老记性不行了,不记得我‘最爱’吃的是苹果了?”“最爱“俩字有重重的重音。
臧天兰被调侃着,不禁笑了,她知道莫染最喜欢吃香蕉,最讨厌吃苹果。而原因就是香蕉不用洗,可以直接扒皮吃,而苹果不但又硬又圆,而且要洗要削皮。为了表示唾弃懒惰的莫染,所以她时不时,找些苹果逼着她吃下,还非说成苹果是她莫染的最爱。当然,让莫染吃苹果还因那么一句话,“Anapplea
daykeepsthedoctoraway,”
放松下来,她从篮子底部掏出一个圆溜溜红彤彤的苹果,“当然记得了,我家莫染最爱吃的当然是苹果。”在莫染抽搐的嘴角下继续,“又红又大的苹果。”
雪白的病房里,莫染穿着竖条纹的病号服,许久未剪得的短发有点长,前面的刘海遮住眼睛,使她的眼色看的不甚清晰。抱着香蕉,幽幽地开口,“妈,我真的不能再画画了吗?”
正在啃苹果的臧天兰,心中猛地一紧。
莫染继续低低地道,“可我真的好想好想画画,真的好想。”看着拿着香蕉的手,“这双手真的不能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