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饭,果然福王府中的马车就到了,宝若收拾停当便亲自捧了食盒,带着阿蛮上了马车,你说为什么不由阿蛮提着?
开玩笑,阿蛮一直觊觎这些东西,由她拿,到时候还有么……
马车行至河边,早有一艘画舫在岸边等候,见他们到来,坊上的侍卫便放下搭板接他们上去。画舫很是气派,雕梁画栋,轻纱曼舞,看来古今中外但凡有钱的公子哥都有这样的爱好。远远地,便听见悠扬的琴声,琴声一起,便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婉转轻灵,低低的吟唱,宝若心道:声音这么好听,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可人儿。侍卫掀开珠帘,宝若见条案前正坐着宇文澈和另一名少年,想是受了伤,宇文澈身后靠着一个大垫子,斜斜的倚着,几个贴身侍卫小心的在一旁伺候。而另一边果然坐着一个歌女正在抚琴。看到宝若进来,都停了下来。宝若对着宇文澈福一福身道:“福王殿下金安。”这是宝若第一次在宇文澈面前着女装,宇文澈不禁仔细打量起来。只见宝若淡蓝抹胸配一身青色罗裙,外罩一件月白纱衣,面若白玉,肤如凝脂,发髻淡淡绾就,妆容自然天成,宇文澈竟然看得有些呆了,宝若不禁低下了头,幸而旁边的少年不耐道:“二哥,你们干嘛呢。”宇文澈这才想起,温和道:“这里没有外人,快过来坐。”宝若走过来在一侧坐下。宇文澈看向身边的少年道:“这是三殿下。”
宝若吓一跳,原来又是一个皇亲国戚,忙堆起满脸笑容,正要请安,忽觉这少年十分面熟,宝若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画面,不禁脱口而出:“是你!”
三殿下宇文珏莫名其妙的挠挠头,“是我啊,怎么了?”
宝若怒道:“你便是那个骑马撞我的人!”
宇文珏歪着头想了一想,似乎也有点印象。便围着宝若转了一圈才恍然大悟道:“原来你那日女扮男装啊!”又朝宇文澈笑道:“原来她就是你认的女扮男装的弟弟,我们居然也有两面之缘呢!”
“切,差点撞到人家嘞!”宝若低低的发着牢骚。
那歌女扑哧一声笑道:“这叫不打不相识啊。”说完也站起来向宝若福一福道:“薛小姐安好,奴家雅音。”
宝若看向这雅音,仔细看来,不是特别漂亮,但气质出众,不似一般歌女打扮的妖娆艳丽,只是着一身湖水色攒花裙,外罩烟罗纱衣,脸上妆容清淡,宝若一看便觉喜欢,忙过去拉起雅音道:“姐姐莫多礼,也别叫我薛小姐,就叫我宝若好啦。”
宇文澈笑道:“雅音便是这画舫的主人,今日我们也是借着她的地方呢。”
雅音掩嘴一笑:“可不能这么说,两位殿下和宝若姑娘肯到我这里来,便是给了天大的面子呢。”
众人皆笑起来。
于是,几人重又落座。
宝若这才得空仔细打量宇文澈,见他脸色微有些憔悴,便开口道:“大哥伤势好些了吗?怎么不在府中休息?”
那边宇文珏也颇不满道:“就是呢,要是父皇知道你受了伤还流连风月,必得责骂于你。”
宇文澈摇摇头:“就是大家的眼睛都看着,我才必须得出来。一着让刺客看看,他的人马折损,我却安然无恙,二也是让别有用心的人知道,我就是个流连风月的人。”
宇文珏“哦”的恍然大悟,宝若虽不知内情,但多少有些明了,也不再开口。
宇文澈看着宝若:“你拿的什么呢?”
宝若微微一笑:“大哥既请我来听曲赏月,我便备了些点心。”
说完,打开食盒,一样样拿出来。
“这些是什么?”宇文珏毕竟年轻,一看到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就来了兴趣“看起来可以吃的样子。”说着便要伸手拿。
宝若一把拦住,说道:“吃点心,一定要配点东西。”
说完,便向雅音道:“姐姐可有茶具?”雅音点点头,便去准备了。
宇文澈饶有兴趣的看着宝若“看来,今天又有好东西”。
宝若只笑不语。
片刻,雅音端来茶壶和茶杯。
宝若将四个茶杯摆了开来,又拿出一包茶叶道:“这是我用窖里的茶叶加工出来的,今夜,便给大家泡一回功夫茶,请大家品尝。”
宇文澈微笑着点点头,雅音和宇文珏皆一幅好奇的样子。
宝若先用开水各冲一次茶具,对几人道:“这叫白鹤沐浴。”
然后轻捻一小撮茶叶放入瓮中:“这叫观音入宫”。
然后又高高的拿起开水壶冲泡茶叶,慢慢的,瓮中的茶汤泛起了白色的沫子。稍待片刻,宝若轻轻的将沫子倒掉,才拿起茶瓮依次三点头冲入杯中,宇文珏笑道:“这又是什么说头?”宝若道:“这叫关公巡城、韩信点兵。”说完依次将茶杯递与几人。宇文澈接过茶杯看着浓郁的茶汤,微微一点头,然后闻一闻才轻酌一口。雅音看着宇文澈,也同样这样做了一遍,宇文珏见二人这样,不耐道:“喝个茶也这样麻烦!”说完便要一口饮尽。宝若忙拦住道:“品茶要浅斟细饮,你这样可算是煞风景了。”宇文珏无奈,也只得学二人轻酌了一口。宝若问道:“怎么样?”宇文珏装模作样的摇头晃脑道:“入口清香,茶中极品啊!”回头看向宇文澈“可是这样说的?”宇文澈无奈的摇摇头:“你性子跳脱,哪里是个会品茶的?这茶好还在其次,更胜的是冲泡的方法,和品茶的一种心境。”说完看向宝若,宝若赞同的一笑。雅音道:“宝若姑娘果然是兰心慧质。”宇文珏不以为然:“那这样就可以品茶点了么?”宝若点头,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几人便一人拿了一样。宝若介绍道:“这是蛋挞,这是果脯蒸糕,这是水晶煎饺,这是玫瑰酥。”“果然是好东西”宇文珏尝了一口,便赞不绝口:“你哪来这么些好东西,我怎么从来没吃过?”宝若心想你没吃过的多了去了呢,也不回答,只做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子。雅音笑道:“这样的时候,赏着月,品着茶,吃着点心,的确是好享受,不如我再给各位弹一曲如何?”几位便都喝声叫好。雅音看着宝若:“前几日听福王说起宝若姑娘做的一首诗,甚是喜欢,奴家也谱了一首曲子,只是那首诗好像是不全的,今日得见,能否请宝若姑娘赐下全诗,奴家便献丑为各位唱上一唱?”宝若暗自寻思,不把另半首背出来,看来不行,但是背出来了,不又违背了薛老爷的话么。雅音只道宝若在构思,便取来笔墨纸砚铺了开来。宝若无法,只得接过笔来,刚下笔写下两字,宇文珏“扑哧”便笑出来。宝若怒道:“有什么好笑的,我本来就写不好字的。”宇文珏忙掩住嘴,安慰道:“没关系,我也是写不好的。”这下,宝若更气了,干脆不写了。雅音笑着道:“宝若姑娘不嫌弃,就由奴家代笔吧。”宝若点点头,雅音接过笔。宝若念道:
晨起开门雪满山,雪睛云淡日光寒。檐流未滴梅花冻,一种清孤不等闲。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雅音行笔如走凤游龙,但字迹工整有力,看得宝若不禁羞愧,同时,也让宝若觉得雅音必不是一般人。雅音写完,将墨迹晾一谅,又默记了几遍,已然成竹在胸,只见她轻拨琴弦,琴音便如流水般泄了出来,雅音嗓音轻柔,曲调委婉,唱到最后一句时,一改柔弱,曲调激昂,几个人被深深的吸引在其间,随后琴声戛然而止,半响,宇文珏才咋舌道:“果然是京中名妓,这一手琴真不一般。”雅音忙笑着摆手:“可不敢当,要说还是宝若姑娘的诗好。”宇文澈笑着,点点头道:“你的琴艺和歌声自是不错的,宝若也是个极聪明的!”“聪明是聪明”宇文珏咽下煎饺接口道:“就是,太胆大了,没一点大家小姐的样子。”“你说,谁没大家小姐的样子啊,”宝若反驳道。“可不是吗,敢扮成男人出府,还不胆大么?”宇文珏嬉笑道。“那你没一点皇子王孙的模样!”宝若不服,看着一片狼藉的桌子便道“你看哪位王爷殿下吃相这么难看的?”宇文珏倒没有一点不好意思,撇撇嘴道:“我就是不喜欢那些规矩。”宇文澈看着两人掐完架,温和的笑道:“宝若的性子的确独特,三弟也是真性情,你二人倒像一对冤家。”宝若心中腹诽,谁和他是冤家来的。几人又一番笑闹,眼看月影横斜,宝若想回去晚了,必然不好的,于是便开口告辞,那宇文珏嘲弄道:“几时又害怕起家规来。”宝若也不搭理他,只向宇文澈行礼,又拉着雅音念念不舍一番,最后才向宇文珏敷衍的行个礼,便带了阿蛮离开。
回到后院,三姨娘却还在堂屋等她,见宝若回来,便拉宝若到桌边坐下。
三姨娘问:“昨夜是怎么的了?听说摔下山崖了,可有伤着?”
宝若笑道:“娘,你看我活蹦乱跳的,哪里像有事的?”
“没事就好,”三姨娘拍拍宝若的手叹道:“你爹是想送你进宫的,我琢磨着,若是找个好人家嫁了,比进宫强啊,一进去就得好久见不上了,福王若是喜欢你,倒是可以考虑的。”
宝若不想三姨娘竟打着这样的主意,吓了一跳,想想要这么快嫁人,恐怕比进宫更恐怖吧,想了想,宝若便把这几次出府和茶楼的事给三姨娘说了。三姨娘抚着心口道:“你这孩子竟比谁都胆大,若是被你爹知道了可不是好受的。”
宝若道:“娘,这几年我也看在眼里,爹根本不来看你,我也不过是他利用的棋子罢了,这样,我们又何必呆在这里,我就是要赚钱,然后带着娘过点舒心的日子。”
三姨娘看着宝若,眼眶也不免湿润,但又似有什么难言之隐,片刻才缓缓道:“你爹其实是不错的,我不想离开,你也不必为我受那些劳累。”
宝若还想说什么,三姨娘却已进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