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孙七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若真是庸碌之人,又怎么能在南阳城中占着自己一块儿地盘,带着几个人过上不用忍饥挨饿的日子。原来没有个光明正大的活计,他自己也没有做事情的自觉,就那么混日子。霸着一条街,收点儿小钱,和兄弟们喝酒玩乐。
不过他从前做的事情太过不堪,那渗入骨头里的痞气也在,江乐亭也不敢对他完全信任,两人不过是互惠互利的状态。
那驴车虽然跑地很快,终究还是比不上马车安稳,一阵疾驰,江乐亭下车的时候腿都麻了。她扶着车沿儿努力让自己双腿恢复知觉,安氏母女已经帮着把思燕扶进了屋子。
接下来,就要找大夫了。
思燕病的不轻,抬着她再去医馆,只怕经不起这折腾。请大夫过来,是要花更多的钱。这点江乐亭倒是想得到,既然把思燕弄出江府,她就做好了把手头那点儿卖布料所得,和安氏母女分润给她的钱全都投进去的准备,唯一让江乐亭觉得棘手的,是去请哪家医馆的大夫。
这南阳城中,一半儿的医馆属江家,另一半儿属宋家,城中那些有名望的大夫大多都在这些药房中坐堂,另有一些草头郎中,穷人家生了病看不起,也会找那些收费便宜的草头郎中开些草药对付。
思燕的情形,草头郎中显然是无法应付地来,江家的医馆,掌柜活计难免会有面熟的人,无奈,江乐亭只好选择了价钱更高的宋家医馆——普济堂。
安顿好了思燕,嘱托安氏母女帮着浑身血污的思燕擦身换衣,江乐亭理理被颠乱了的头发衣服,辨明方向,往普济堂方向走去。
“喂,姑娘,你用完了我的驴我的车,怎地一句话都没有,就把我扔这儿了?”江乐亭走开几步,孙七的就在她身后扯着嗓子喊。
江乐亭无奈停步转身,“孙七,你该去哪儿去哪儿,还要我说么?”
孙七那张油腻腻脏兮兮的脸又往前凑了凑,“嘿嘿,姑娘,我孙七也是出力了的,怎么着,也得有点儿回报不成,今儿这么早,我可是为了姑娘这事儿,特意早起了的。”
江乐亭有些无语地望着头顶上的太阳,红彤彤耀眼,明明都快要中午了。从钱袋里摸出一角碎银子,江乐亭丢过去,道:“够你一家吃好几天肉了。”
孙七接了那银子,先放嘴里咬了一口,又乐滋滋地揣在怀中,顺手拍了拍,嘿嘿一笑,道:“跟着姑娘就是好啊,跑跑腿儿也有钱拿,嘿嘿,姑娘比街面上的人可大方多了。”
“孙七,管好你自己,断了一根手指还不够,想断手断脚么?”江乐亭略皱眉,要是孙七再这么不知死活地乱来,犯了道儿上规矩,九堂戒可不管亲疏的。江乐亭倒不是怜悯孙七,只是觉得帮手难找,他再怎么差劲,多少也是个助力。
孙七收敛了一脸的油滑,哭着一张脸,“姑娘你年纪不大,可别凶巴巴地,担心以后没婆家要你。”
“用不着你来担心。”江乐亭一边回答,一边快步向前走,若是没记错,普济堂的大夫过午之后就不再接诊了。
江乐亭走远了,孙七才连连拍着自己脑袋,嘀咕着:“不过是个小丫头,怕她什么,真是没用。”
他挠了挠已经油腻成一条一条的头发,摸摸塞在前襟里的钱袋子,又嘿嘿笑道:“又有钱喝酒了。”
走到普济堂的时候,正是中午,最后一个病人正从医馆走出来,江乐亭急忙上前,门口学徒拦她,她冲其中一名须发皆白,看上去最年长者喊道,“大夫,我家中有病人,劳烦出诊。”
那白发白须的老者大概年龄大了,江乐亭喊了两次,他还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自顾自地收拾东西。江乐亭有些急,想要推开拦路的少年。
几个学徒少年纷纷上前拦在江乐亭面前,不让她继续往里走。
“谁在门外吵嚷?”
江乐亭一怔,怎么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却见拦住她的那几个学徒都停手,毕恭毕敬地站着。
江乐亭抬头,见堂后门帘一掀,走出个长身玉立,衣饰华丽的男子。偏偏这人江乐亭极熟悉,却是极不想见的,正是那宋家的大公子宋鸣。
“我道是谁在这儿闹,原来是你啊!”宋鸣站在药柜前,一双眼睛只在江乐亭身上一扫而过,就挥挥手,道:“没你们什么事情,该干嘛干嘛,快伺候老先生用饭。”
那些学徒扶着白发的老大夫,就这么匆匆从偏门做了,江乐亭想要出口去拦,都没来得及。
“喂,我有病人啊!”江乐亭急忙喊着。
“哦?”华服的美男子缓步上前,一双眼睛在江乐亭身上上下打量着,道:“我看你身子康健地很,是谁病了啊?”
江乐亭心中暗恨,她就是不想遇到熟人,才弃了药价略低一些的江家药房不去,来他宋家的普济堂。谁能想得到,整日只知享受的宋家大少爷,居然就这么巧,出现在这普济堂里,更巧的是撞到了她。真不知是他们太有缘分,还是她太过倒霉。
江乐亭百般不情愿,低声道:“我姐姐病了,在家中无法出来,要请大夫上门去诊治。”
“何病?”宋鸣倒是没有再继续为难江乐亭,反倒是露出一副少见的认真模样,道:“我寻个合适的大夫,随你回府。”
“不在江府。”江乐亭愈发觉得难堪,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位大少爷会出现,拒绝了普济堂,可供选择的医馆就更少了,可真要带着宋鸣的人,回到安氏母女那儿么?她偷偷把还有一口气的思燕弄出江府的事情,会不会暴露。
宋鸣双眉轻扬,“那能说说,病人都有什么症状么?”
江乐亭咬着唇,思虑片刻,思燕命在旦夕,再找别的大夫怕是没那么多时间了,“带下病,滑胎之后,血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