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唐休璟也一时语塞,毕竟一火人只剩了三个,对秦渊来讲委实是件伤心事,他只得叹息着,示意一旁的录事参军道明实情。
那录事参军拿着一本薄薄的功劳簿,指着上面一串名字,道:“他们……只有马老大和张九回来了,其余的人,全部战死了,但他们都立了大功,我已经派人将抚恤银子,发放到了这几人家眷手中……”
“什么?”
这次的夜袭,极度危险,他清楚自己的弟兄肯定会有伤亡,但想不到只有奄奄一息的马老大和张九侥幸活了下来,固然悲伤,可因为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也并不一蹶不振。他能全身而退,也完全是靠了那黑衣女子的援助,否则他也会折戟。
“大将军,我能去看望看望我的兄弟们么?”秦渊似乎接受了这个现实,但情绪很显然并不好。
唐休璟微微点头,同时道:“不过,我打算升你为队正,马老大和张九升为火长,你看怎么样?你们这次的功劳,足以载入史料了。”
“谢大将军提拔,小的告退!”秦渊退回了营房当中。
营房中果然空空荡荡,凄清阴冷,他又去了伤兵营房,这才见到了躺在榻上养伤的两个人。
“火长……我……”
张九见到秦渊,就激动得要站起来,而秦渊示意他躺下,而后道:“情况我都知道了,这次战斗太惨烈了,我们几个能活下来,也算不容易了,大将军提拔你们两个,都做了火长了……”
马老大也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们本来可以做火长甚至队正的,只不过我们选择了组建一支先锋火,这么多年都平安无事,没想到……”
“你们好好养伤,跟敌军联盟的最后大战,你们就不要参加了,我替你们,杀退突厥人和吐蕃人!”秦渊跟两人谈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夜色阑珊,他才到营房休息了片刻。
一直到日上中天,他才醒了过来,觉得全身酸痛不已。他受的伤其实也不轻,只不过靠着身强体壮,年轻气盛,影响倒也并不大,但肯定会对接下来的作战产生影响。
这两天时间,他什么都没做,除了休养,就是偶尔出军营跟唐飞燕相处。他可以随意在军营中行走,这样的权力,并且能得到大将军千金的青睐,军营中无论将兵,都格外的羡慕。
两天过去,默啜的五六万大军,也已赶到了联军大营,浩浩荡荡,宛如一条蜿蜒游弋的黑龙,盘桓在城外。军队驻扎在了旧营地上,之前遭到破坏的毡帐,都焕然一新,营地规模也扩大了两倍,看上去气势磅礴,浩大无比。
令秦渊想不到的是,此次默啜大军虽没有备足粮草,但却携带了大量的攻城武器,据前方斥候来报,这些兵器中既有远程攻城的石脂水、火药、投石机,又有大量的弩箭刀枪,之前火烧大营给他们造成的兵器损失,完全可以弥补,甚至还绰绰有余。
情况更为糟糕的是,敌军粮草只够坚持两天,而他们的兵力却是相当于凉州城兵力的四倍左右,这样的比例,是可以攻城试一试的。
且凉州城连日作战,已人困马乏,而默啜大军因大雪耽搁了两日,这两日士兵得到了极大的休整,士气和战力都处在巅峰的状态,攻起城来,也会无坚不摧。
但凉州墙高城坚,敌军固然强大,可若想在两天内,趁大周援军到来之前将城池攻克,也确实有些艰难。
具体的战略,全部都放在默啜可汗的主意上。但唐休璟毕竟跟他打过不少次交道,对默啜的为人也知根知底,预料他定会不惜一切强行攻城,苦战在所难免,所以便下令将士们日夜苦守,务必要阻挡下来敌军的进攻。
果然,第一次强攻,不知不觉中便降临。秦渊并未参战,而是选择休养,因为这第一次攻城,终究不是最后的决战,没有他也完全可以抵挡下来,真正需要他出场的,是最惨烈的大决战。
这次强攻历时四个时辰,一直从正午打到黄昏,敌军八九万大军,如潮如海,几乎用尽了一切手段,投石机和火药、火箭不计投入地疯狂往城内投射,但依然没能有一架云梯上的敌军成功登上凉州城的城头。
尽管抵挡下来了这次进攻,但大周军死伤极为惨重,且兵器消耗太过严重,床弩、投石机和火药,都在锐减。伤兵数量越来越多,能参加战斗的已不足一万了。
而据斥候禀报,甘州都督娄师德的五万左武卫大军在两天后才能抵达,肃州都督攸宁的另外五万大军要在四五天后抵达。哪怕是兵贵神速,等援军到来之时,最好的情况下,凉州城的守军也绝对超不多三千了。
翌日,第二次强攻未果,大周军依然在锐减,兵力减少到了七千。而敌军联盟吐蕃方面的援军又驰援了两万吐蕃军,十几万大军轮番攻城,高大的凉州城在狂轰滥炸下,已经岌岌可危了。
秦渊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可急也没有用,如今他所能够做的,就是等待。只消娄师德的五万大军到来,便能解燃眉之急。
他站在城楼上,看着满目疮痍的城池和如蝗般涌来的敌军大军,以及不断被火药或者火箭杀死的士兵,心急如焚。
两方对比实在太过悬殊,大周兵力折损的速度超过了预期。默啜为了在军粮耗尽之前便将凉州城拿下来,几乎是发疯了,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将城墙轰塌,都要尽快拿下。毕竟,粮草用尽了,城池还未攻下来,他们在等待后续粮草时,起码要饿一两天肚子。
一波又一波的攻势潮涌而起,这让兵寡、兵器匮缺的凉州守军实在难以支撑。
而且,之前歌舞升平,分毫没受到战火影响的百姓,这时也人心惶惶,再加上隆冬旱灾的摧残,下层百姓已发生了极大的混乱。所幸韦安石安抚得当,否则恐怕城未沦陷,内部先瓦解崩溃了。
不得不说,唐休璟确实有大将风范,在这般不利的情况下,竟然能坚守三日,不被敌军攻克,这足以彰显他用兵之道和治军之严。
三天过去,娄师德的五万左武卫援军终于到来,而此时的凉州城,已是破损不堪了。
城墙破损严重,遍地都是士兵的尸体,铁、血、火,满目皆是,战胜无穷的毁灭里,彰显得淋漓尽致。
五万援军一到,即刻攻下了被默啜占领的长城隘口,将战火阻隔在了关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