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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刺史府，已是未时三刻，宋璟正在堂中整理文牍杂章，并且搜罗关于前些日子屠村惨案的资料。
其实，武则天派他来凉州，唯一的交代就是让他在战事过后，平息之前的风波，同时安抚流民，发粮赈灾，开春劝课农桑，偃修水利。至于王尽忠之死，以及屠村案件后的背景，都是他私自张罗调查的。一切真相，渐渐为他所掌控。
宋晴柔受了惊吓，所幸有秦渊保护、安抚，情绪上稍稍平复，可心中还是有着小鹿乱撞，见到宋璟，惊悸未消。
“进香回来了？怎么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柔儿，你脸色好像不太好啊？”宋璟忙把宋晴柔拉到身边，将一碗刚熬得的热汤，给她服下。
宋晴柔不语，兀自转身回了闺房，宋璟只好询问秦渊。
“秦渊，柔儿进香回来，怎么闷闷不乐？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这……”秦渊嗫嚅着，不好开口，实则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得罪了武懿宗，对于宋璟，甚至自己来讲，无疑都是一件棘手的事情，不过从武懿宗的表现来看，他能猜到两分，武懿宗并不敢刻意表露行踪，所以这件事儿说大倒也不大；但日后武懿宗回到洛阳，只消在武则天耳旁稍稍煽风点火，构陷宋璟，便足以置他与死地。
沈鸿耐不住性子，一把将秦渊拉到身后，凑上前对宋璟道：“刺史大人，今天进香时，有个纨绔老头儿要调戏小姐，被我和渊子拦住了，所以小姐今天受了惊吓，神色恍惚。”
“哦？什么人光天化日敢非礼我堂堂刺史的女儿？”宋璟拍案而起，怫然暴怒之色难以抑制。
秦渊抢过话腔，道：“是武懿宗，当朝皇帝的侄子。”
“什么？武懿宗？他可是皇亲国戚，幽州大都督，尚书左仆射，朝廷大员，不在幽州镇守，起码也当在洛阳侍君，如何会跑到偏远的凉州来？得罪了他，可不好办了。”
宋璟浓眉紧锁，很显然对于武懿宗，也有着几分忌惮。
这是一个崇尚权力，以权势为尊的时代，没有绝对的权力，只能为俎上之肉，任人宰割，这一点儿，宋璟心中颇为洞明。武懿宗是皇室宗亲，那便是无理也可以横着走遍天下，想要捏扁谁，无需吹灰之力。
“武懿宗，他不敢招惹我，我从洛阳而来，并未听到皇帝调任他出任外地官员的调令，恐怕他这次是私自来凉州的，我若是上奏折具明圣上，他也吃不了兜着走。虽然他身为武氏宗亲，但觊觎皇位已久，皇帝处处提防着他，他私自潜入凉州，哪怕是没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皇帝得知，也会重罚。”宋璟抓住了武懿宗的小辫子，也完全可以让对方喘不过气。
“既然刺史大人有应对之策，那我二人就先告退了，大将军还在府中等候我回去。”秦渊跟沈鸿齐齐告退。
在秦渊一只脚刚跨出堂门之时，宋璟将他唤住，道：“秦渊，明天午时来这里见我，我有要事相商。”
“是！”
在回都督府的路上，秦渊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想不出，宋璟让他明日到刺史府，到底有何大事。如果是关于屠村惨案背景的深掘和细节探讨，他倒非常乐意。
来到都督府，见过唐休璟，唐休璟又差人将唐飞燕唤了出来。
唐飞燕又换上了胡服，精神百倍，看到秦渊满脸的颓废，不禁秀脸一耷，道：“秦渊，你又碰壁了还是怎的，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今天陪送宋姑娘去进香，应该是件美差啊，她很美，美的没有哪个男人不会情不自禁爱上她，你呢？”
秦渊自然是无心跟她胡扯，尽管宋晴柔美若天仙，不过秦渊却是对她无动于衷，反倒是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自己的前途命运之上。他出身被皇帝屠杀殆尽的伏虎庄，身份迷茫，又杀了内卫王尽忠，若是被宋璟查知，上奏武则天，那么他也难逃被诛戮的厄运。
“飞燕，我无心玩笑，明天刺史大人唤我入府，还不知有何算计。”
唐休璟拍拍秦渊肩膀，安慰道：“放心，宋璟那边，我会尽量周旋，我的疑惑也在于，你到底是什么身份，皇帝何至于屠杀整个伏虎庄的山民，而宣布山民斗殴纵火焚山。”
“放心，即便是皇帝怪罪下来，我也会跟你一起承担的。经过了这次战争的砥砺，我们不会被任何势力，任何外物打败，打败我们的，只是自己的内心。”唐飞燕美眸传情，激励着秦渊。
打败我们的，只是我们的内心……
当许多年后，秦渊回想起来这句话，依然会感慨系之。
堂中的气氛很僵，突然，丫鬟胭脂急匆匆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羊皮信笺，当面交给了秦渊。
“这是什么？如此精致的羊皮信笺，一定是贵族豪门所专有。”秦渊来回翻转着信笺，问道。
胭脂红着脸，边回想着当时的情景边解释道：“秦公子，这信笺是一个突厥商人送来的，大概在两天前，我放在房中，一直都忘了交给你，刚刚才想起来。”
“突厥人？他长得什么样子？”秦渊十分诧异，不禁追问道。
“带着毡帽，样子倒是没注意，有络腮大胡子，说是郡主给你的。”胭脂说罢，便下去了。
秦渊握着信，仿佛是拿着一个烫手的山芋，颤抖了半天，才打开信笺来看。
“秦渊，哪位郡主啊，竟然跟你有关系，你还认识当朝郡主么？”唐飞燕不悦地问道。
秦渊逐字逐句地将信笺上清丽齐整的文字，脸上渐渐显露出惶恐的表情，俄而转为惊惧。
“居然会是她？她认识我？为什么要放过我？”
唐休璟和唐飞燕都十分纳闷儿，齐问道：“秦渊，信上什么内容？”
“没……没什么……是朋友来的信……那个，大将军，飞燕，我有些不适，先回房中休息了，告辞了。”秦渊把羊皮信笺塞进怀里，快步往房中逃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