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略微有些失控,两个女人哭就已经让人不知道怎么劝了,现在又加入了一个男人,沈易云眉头越皱越紧,无可奈何的混乱使他渐渐觉得心烦起来。
“喂!你是谁啊?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你倒是劝劝她们啊!”男人就应该像山一样,遇到什么事情都得有担当,这是沈易云的父亲从小就教给他的道理,可任何东西都有例外,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那男人被他说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强忍住啜泣,胡乱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抬头略带抱歉地说道:“你说得好,我是不应该哭,我应该笑才对。”说着把身边的大姐和梅朵一起扶起来,让她们坐在床边上,动作甚是轻柔。
“你们是大姐请来参加婚礼的客人吧,让大家见笑了,我是梅朵的未婚夫,王强。”虽然是强打精神,但此时这位准新郎官已经摆脱了刚才那种悲戚的神色,腰杆挺得很直,仔细端详的话,倒也是透着一股傲人的正气,不过……不知道是他身上什么地方,总是让尹婴感觉怪怪的。
“没什么,我们听大姐简单地说了一下关于梅朵的事,能参加你们的婚礼对我们这次旅行来说有很值得纪念的意义。”邢风很礼貌地回复道。的确,本来以为这只是很普通的藏式婚礼,可现在看来,并不那么简单。
王强向邢风投去感激的一瞥,声音沉重中带着暖意,接着说道:“我是县里一所小学的老师,梅朵虽然从小就遭遇这样的不幸,可却非常好学,她经常独自一人跑到我任教的学校听课。久而久之,我便不由的对这个总是蹲在教室窗户外边、一脸认真的姑娘产生了好奇。”他回头看了一眼同样也在注视着他的梅朵,两人眼中投射出的光芒连旁人都感觉得到。
“通过聊天,我深深地知道了她和她的家人是多么的不容易,并且也被梅朵的善良和坚强所打动,所以我决定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就是要娶她,我就是要尽我所能给她幸福。”王强的语气十分坚定,从含着泪光的眼中透出常人所不能企及的勇敢。
爱情就是这样,忽然之间发生,然后一发不可收拾。真正的爱人可以为你抛弃全世界,而真正的爱情则可以陪你面对千人指、万人骂。不论你是谁,不论你长什么样子,更不论你经历过什么,在我眼中,你就是你,就是我愿意为之献出余生的人。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这是在西藏这片纯净的土地上绽放着的高尚的感情,没有功利色彩,没有互相利用。
沈易云的心很大力地猛跳了一下,他看看身边已经被感动的流下眼泪的尹婴,之前的种种迷雾都散开了,在王强和梅朵的伟大爱情面前,他也看透了自己的心。
其实旅行就是这样,不是为了脱离繁华,不是为了标榜独立,也不是为了游山玩水,而是想要通过与自己生活环境不同的另一个新环境来洗涤自己的心灵,让自己有时间想清楚一些事情,弄弄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呜呜……我不要结婚!”梅朵的一声大喊把沉浸在各自想法中的人们惊醒了,她用尽了全身力气,从大姐的怀抱里挣脱,起身就要往门外跑,还好白琪反应比较快,好歹挡了她一下,王强趁这一顿的时间伸手把梅朵拉了回来。
可被王强死死抱住的梅朵似乎更痛苦了,疯狂地扭动着身体,两只手使劲往开推旁边的人,一边推还一边大哭着叫喊:“你们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不能结婚!”强烈的撕扯下,她本来扎的好好的辫子都散开了,加上从腰后伸出的那只不断摇晃的怪手,使得黑暗中的梅朵真的跟怪物差不多。
“好了!!”王强大喊一声,陡一发力把梅朵乱舞的双手按了下来!
他的这一声暴喝果然吓住了几个人都按不住的梅朵。她先是一呆,看着未婚夫的双眼净是不舍,然后像是被抽空了气的塑料娃娃似的,软软地瘫坐到了地上,眼泪打湿了衣服的前襟,且毫无要停下来的势头,兀自不断地流着。
“强……我不想嫁给你了,你也不能娶我……”她的声音弱弱的,仿佛是在用原本就残缺的生命来做决定一样。
“你说什么?为什么?!我哪点对不起你了吗?”王强听她这么说,脸色变得铁青,脖子上凸出的青筋使他的愤怒和痛心被一览无遗。
“我们还没结婚,像刚才那样的事情就接二连三的发生,这样的苦、这样的苦我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但我不想让你下半辈子跟我一起整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梅朵的哭泣一直没有间断过,这使得她说出来的话格外令人揪心。
一直强忍着不哭的白琪也已经开始擦眼泪了。诚然,婚后生活中可能会遇到的困难要比想象中多很多,梅朵的担心不是多余,她不愿看到自己爱的人跟自己受苦。
“呵呵……你从小到大习惯了?”王强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前一秒那个顶天立地的汉子突然矮了下来,从他茫然和空洞的眼睛里,众人看不出任何希望来,他的声音里出满了嘲讽,但这种嘲讽并不是对梅朵,而像是对他自己:“难道我从小到大就没有习惯吗?!”
“你的习惯的跟我的不一样,至少你是老师,在没有跟我在一起之前是受人尊敬的,可我却被人说成是魔鬼!是妖怪!”梅朵看王强那样反问自己,情绪更加激动了。
“那是因为他们什么都不懂!那也是因为我从小不是在这里长大的!”王强眼睛都红了,梅朵拒绝他的话让他痛到了心底。
原本还是特别温馨的气氛,可转瞬间温度就跌到了零度以下,梅朵和王强两个人一句一句地说得热闹,却急死了旁边的人,别说尹婴他们四个了,就连大姐也是一头雾水。
“梅朵,你、你们在说什么?”大姐被这突然的转变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王强说的什么她一点都听不懂。
在众人疑惑的眼光中,王强缓缓地抬起了一直被藏在长长的袖子中的手,那手上的皮肤竟然跟正常人的不同,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异样的光泽,那光泽像是……
塑料?!
怪不得尹婴看他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原来是他的袖子长度出了问题!而此时的梅朵则又开始嘤嘤地哭了起来,她看到王强的样子比看到自己的不幸还要难过。
“正如大家所见,我的左手在一次事故中受伤后被截肢了,那时候我才三岁。”王强有些凄凉,往日的回忆令他不忍回首,但他声音一亮,继续说道:“跟梅朵在一起其实我也有私心,她背后多了一只手,而我呢,少了一只手,全世界只有跟梅朵在一起,我才能变成一个完整的人!”
正如传说中的比翼鸟,生来便仅有一目一翼,必须雌雄二鸟并翼才可远飞。梅朵和王强的结合不就是如此吗?她多余的东西正是他所缺少的,所谓的天作之合,除了心灵上的历久弥坚,他们恰恰也很巧地达到了身体上的互补。
“强,你这是何苦呢……”梅朵流着眼泪痴痴地抬头问道。
“梅朵,现在是我求你跟我结婚了,是我比你在这段婚姻中获利更多了,所以,你愿意嫁给我吗?”为了让她不那么自责,王强把所有的事情都颠倒来说,不惜暴露自己隐藏了多年的痛楚来抚平梅朵心上的伤痕。
梅朵使劲地点着头,忙不迭地连声说着“我愿意我愿意”。
王强的伤只不过是意外,跟梅朵的怪手相比要好得多,他完全可以借着自己这份体面的职业在县城里找一个健康的姑娘结婚,但……天命也许早就定下了吧,不是找不到更好的,而是遇到你我就足够了。
相拥而泣的小两口已经忘记了旁边还有其他人的存在,尽情地流连在只有对方的世界里。尹婴已经泣不成声了,沈易云顺势把她揽在了怀里,意外的是她竟也没有反抗,而是服帖地靠在他的胸前,为这对患难中见真情的人儿抛尽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