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一年,**********开始了。小王庄和全国一样,两派形成了:一派叫“红造联”,一派叫“造反派”。王允相是造反派的头头;王心忠是红造联的头头。为了表示对伟大领袖的忠心,王心忠干脆把自己的名字颠倒过来,王心忠一下子就变成了王忠心!
两派都在胸前佩戴一枚毛主席像章,然后开始大辩革命真理,读红宝书,背诵《毛主席语录》。
每天上工间隙,各队会计都要把大家集中起来学习《毛主席语录》或“老三篇”《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愚公移山》中的一段。每天吃过晚饭,队长都要吹着哨子喊上一阵:“开会了。吃完饭到大队部开会学习了!”
各家都在正堂屋的北面墙上,挂上一张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半身画像。靠主席像下方建一个半米多宽、一米多高的宝书台。上面放上一尊毛主席的半身石膏像,两边放上《******选集》四卷或《毛主席语录》、“老三篇”作为红宝书。每日三餐前,由一家之主手拿红宝书站在宝书台前,带领一家人虔诚地背语录、喊万岁!在大人和孩子的心里,这是一件多么神圣的事啊!
通过一段时间的学习,社员们的思想觉悟有了一个很大的提高:打架斗殴的没有了,小偷小摸的也不见了。小山村的治安好到可以用家家“夜不闭户”来形容了。
虽然王军和陈俊白天一起上学,但晚上依旧和没上学的狗剩、二毛子一起玩耍。这时,他们学会了“树墙”、“折腰”、“翻筋头”、“滚铁环”等游戏。
夏天,他们一起去太阳下追捕蜻蜓、去草丛里捉蚂蚱、去浅浅的小河边玩水、捉小鱼小虾。
陈俊很聪明,学习很认真,第一学期就考了个双满分,老师的期望实现了。她和王军都得了一张“三好学生”的奖状。
奶奶见小七得了一张奖状回来,她虽然不认得上面的字,但老太太知道那是一种荣誉!她叫儿子把奖状贴到堂屋的西面墙上。
看着墙上的奖状,老太太喜不自禁,她觉得陈家祖坟上都冒青烟了!老太太在心里暗想:莫非真像村里人传讲的那样,俺家小七真的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真是观音菩萨保佑的啊!唉!要是个男娃该多好啊?……对了,是不是那个毛愣愣的孙大圣耍性太大,到天上把话给传错了,送子娘娘才把王、陈两家的娃儿送岔了?一定是这样!要不俺怎么也非常喜欢小军那娃儿呢?看来神仙也有疏忽大意的时候啊!老太太在心里想来想去的,是既高兴,又有点埋怨孙大圣。
最后,老太太对儿子、媳妇说:“看来俺小孙女还真是个上学的料!她出生时那段传言不管是不是真的,反正俺七个孙女,不差一个小七干活。既然她喜欢念书,那就让她念吧!俺总觉得这丫头和她六个姐姐不一样,天生的聪明伶俐,招人疼爱。如果整日在地里风吹日晒的实在是可惜了。倒不如坐在学堂里,还白白嫩嫩的。将来长大了,招一个倒插门的女婿来家。小七识字准能在生产队里当个会计,还愁招不来个好女婿?”
儿媳妇赶紧迎合着婆婆说:“还是妈妈看得长远!”
王允相的老父亲年事已高,本来身体就不太好,前一阵子又患上了哮喘病,最后一口气没上来,死了!
老父亲死在运动期间,红卫兵正在大搞“破四旧,立四新。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的活动。王允相哥俩也不敢将丧事大操大办,只好简单地安葬了老父亲。
也就在这一年,陈家的这棵桂花树差点被红卫兵当成了“资本主义的大毒草”给铲除了。幸亏陈奶奶一听到消息就叫小七赶紧去找王军,王军找到他当造反派头头的大大才保留下了这棵桂花树。
慢慢地,农民的生活开始有了好转。大队里也有了些积累。根据上级的统一安排,小王庄大队部安上了电线杆,拉上了电线。装上了祖祖辈辈没见过的电灯。电线杆上又装上了一个大喇叭。喇叭里一天三遍播放《东方红》歌曲和一些《新闻和报纸摘要》。
安上电灯的当天,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像过年一样的高兴,大人小孩是奔走相告:俺村有电灯了!俺村有电灯了!
靠近大队部的几户人家也接上了一个十五瓦的电灯泡。
当天晚上,就有好几个老头嘴里含着根旱烟袋,愣是想把烟袋锅凑到电灯泡上点火吸烟呢!
从此,每天早晨上工的时候,两个生产队的队长就不用再“提着腿,带着嘴”的东巷子喊到西巷子了。只要轮流在大喇叭上喊上两遍,大家就知道今天该干什么活了。
接下来,王大喜从部队退伍了。大哥退伍带回来的几件旧军装,任小哥仨来挑选。
王军挑来挑去一件也不中意。因为他穿在身上实在是太肥大了。最后他还偏偏就看上了大哥的那根打背包的背包带子。他拿在手里看来看去的,简直是爱不释手。二哥拿他打趣说:“四弟真傻,这么帅的军装穿在身上多神气,他居然一件不要!独独看中了一根上吊绳!”妈妈听了,随即就把二儿子大骂了一顿。
因为王军每天要上学,手里不能老拿根带子玩吧?想来想去,最后只好把它放在自己的枕头底下“珍藏”起来。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来摆弄来摆弄去。尤其爱在陈俊面前摆弄。陈俊似乎也有点喜欢这根带子。
很快,王军和陈俊已经是三年级的学生了。他俩不仅上学时是同桌,而且放了学依旧是形影不离。暑假里,陈俊的大大为了便于这两个孩子玩耍,在自家院子里的两棵大槐树上,栓上两根绳子,中间绑上一块小木板,好让他们在树荫下面荡秋千。每次荡秋千时,都是王军先让陈俊坐在木板上面荡。每次都荡得陈俊“咯咯”地开心大笑。这时陈奶奶总是笑哈哈地扭着小脚站在一旁看着,心里这样想:看这两个孩子,还真是天生的一对呀!
天真无邪的童年,小军和小七在无忧无虑中快乐地过着每一天。
迎来送走几度桂花飘香的季节,陈俊家的这棵桂花树越长越旺,它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小村庄。每到这个季节,小军总是很不情愿走进陈家的院子。因为他一看到这棵桂花树心里总会显出几分烦躁与不安。他从来不敢去靠近这棵桂花树。
陈俊问他为什么,他回答说自己也搞不清楚。
这年秋天,王军妈妈所干的一件事,对王军震动很大。
当时生产队里耕地、种地,除了使用手中的铁锨和镐头等工具外,大部分都是靠队里饲养的几头耕牛来完成。一队里使牛的是李大爷、徐祥玉两个人。队里把使牛的人称做“牛把式”。这两个人可是生产队里拿工分最高的,又是除了队长之外说话最有权威的人。
一天下午收工回家,李大爷和徐祥玉牵着牛往回走。走着走着,牛一蹶尾巴在路上拉了一蒎粪。李大爷刚要摘下肩上随身背的粪筐将牛粪铲到粪筐里,然后再交到队里的牛粪池里。没想到地下的这蒎热牛粪正好被从场上收工回家的小军妈妈遇上了。
小军妈妈当时手里又没拿家什。但她为了抢到地下的这蒎牛粪,情急之下赶紧弯下腰,掀起自己带大襟的褂子,一只手兜起衣襟,一只手赶紧把地下的热牛粪一把、一把地抓到自己兜起的衣襟里,然后站起来撒腿就往家里跑。还边跑边说:“俺这是在大路上拣的,不是偷的!这蒎牛粪晒干了够俺烧一锅饭用呢!”
李大爷气得对徐祥玉说:“这不是明抢吗!这蒎牛粪明明是生产队里牛拉的,应该是生产队里的。就这么被她给抢走了?她不就是仗着自己的男人是个造反派的头头吗!”
看到妈妈用衣襟兜回来一蒎热牛粪,已是四年级的王军,感到很是难为情。他对妈妈说:“以后别这样了,同学们知道了会笑话俺的。你说家里草不够烧的,以后俺每天放了学写完字,就出去给你拾草回来!”
从此,每天下午放学后,王军和陈俊一起写完作业便一同出去拾草或割青。就这样一直坚持了下来。
这年深秋的一个夜里,天空忽然刮起了大风。已是十二岁的陈俊,被窗外的大风惊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马上想起白天和王军拾草的事来:这么大的风,一定会吹落很多老树叶子!俺得赶紧起来去拾草,不然等天一亮就被别人拾光了!她不想惊醒劳累了一天的父母、姐姐,又怕被奶奶听见,大半夜的不会让她一个人出来。于是她悄悄地从床上坐起来,摸摸索索地穿上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出堂屋门。
她来到院子里背起草筐,拿起搂草的耙子,趁着月色,信心十足地走出了家门。哪条路边有几棵大树,哪个犄角旮旯刮风时能兜住草,她天天拾草心里都有数。
陈俊平时胆子很小。但当她看到有这么多被大风吹落的树叶一团一团地堆在一起,她高兴坏了,全然忘了害怕!搁平时,她连这一团也没遇到过!现在连耙子都不用了,两只手划拉划拉一堆就能装满她一筐!她赶紧“小人背大筐——一溜歪拽”地一趟一筐往家里背。
这一夜,她不知往家里送了多少筐。总之,院子里堆了像“小山”一样的一大堆老树叶。
一大早妈妈推开堂屋门,一下子看到院子里堆了这么一大堆老树叶,又看到站在草堆旁像个灰姑娘似的七丫头,妈妈心疼得一把就把她揽在了怀里:“傻丫头,这都是你干的?咋不叫俺呀,这得背多少筐?累坏了吧!你胆子那么小,一个人不害怕吗?”
陈俊傻呼呼地笑了:“妈妈,俺知道你上一天的工很累,不舍得叫你!难得看到大风吹落这么多的老树叶,俺怕被别人抢去了,只想着多拾点让你高兴,就忘了害怕!”
下午放学后,陈俊和王军趴在门前的石板上写完了作业,然后又像往常一样准备出去拾草了。这时陈俊就对王军连说带比划开了:“昨天夜里俺听见刮大风,一个人起来拾了大半夜的老树叶。你看,俺家院子里已堆了很大很大的一堆!因为是夜里,俺也没法去叫你。这样吧,俺现在每天下午和你一起拾的草全给你!”
有趣的孩提时代,明媚的少年时代,王军和陈俊结下了纯真的友谊。不知不觉地,小学五年级毕业了!
“不知奶奶还能不能让俺上初中啊?”陈俊心里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