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还没有回来？”李玄默犹不死心的再问了一遍。
白雪的婢女荃儿已经察觉不妙，反问道：“到底怎么了，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是不是小姐出什么事了？”
虽然仅仅是带着一线希望，可听到白雪不在，还是止不住黯然神伤，李玄默呆立了半晌，嘴唇哆嗦了一下，几次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他捏了捏拳头，轻轻道了句“对不起”，便纵身跃出了窗外。
离开花船后，李玄默沿着河岸发足狂奔，白雪失踪了，失踪了······
她为了让自己脱困，不惜使出那等法子。以她的倾城之姿，门外那三个男人又怎么把持得住。而那三个人为了掩盖，又如何会······
李玄默不敢再往下面想下去，自己怎么就那么笨，居然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没有想到，就那么答应了她。心头强烈的刺痛感让他呼吸越发急促，终于脚下一个趔趄，重重的摔倒在地。
他没有起来，甚至没有动弹，只是喃喃着两个字，“白雪”！
“你···你这样三番五次，舍命救我，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我？”
“我活了二十五六年，从无一人肯真心待我。今公子待我至诚，我必将一生追随公子，不离不弃！”
“我做你的情人好吗？”
“那我从此以后便都叫‘白雪’了，‘茹姬’什么的都让它随风飘散吧。”
“唉，公子你哪里知道，人家喜欢你便如你喜欢柳小姐一般。你说你遇到柳小姐之前，便如随风来去的浮云一般，居无定所，漂泊无依。可是白雪呢？白雪倒是羡慕那云舒云卷，逍遥自在，可惜自己大概只能算是任人践踏的泥土吧，好不容易遇到公子这棵大树，自然是想挨着你，伴着你，更恨不得将自己一切都给了你，只盼着你能开心······”
也不知从何时起，这位妖狐一般的美丽女子居然在自己心头留下了这般深刻的印记。
“小兄弟，小兄弟······”一个似乎有些年纪了的声音轻唤了几声。
李玄默现在满脑子都是白雪的音容笑貌，哪里还听得见旁人的声音。
“小兄弟，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那人没有放弃，继续唤着李玄默，甚至出手轻轻推了推他。
李玄默终于回过神来，定睛看去，只见一张满脸褶皱，饱经风霜的老脸正对着他和善的笑着。他赶紧坐起身来，拱手道：“老伯，在下失礼了！”
这人大概五六十岁的样子，穿着一件宽大布袍，拄着一根木拐，背后背着一个大斗笠。瞧着模样，大概是附近的老农。
这老农扶住他，笑道：“无妨，无妨，老汉见你倒在这河边，还以为你晕倒了···”
李玄默脸上红了一下，讪讪道：“我···我没事···”
这老农站起身来，打量了李玄默一会，道：“公子若是心情不畅也莫要坐在河边，须知这水能活命，亦能死人，得小心才是。”
感觉到这老农的真诚之意，李玄默也站了起来，再次弯腰答谢道：“多谢老伯关心，小子只是一时感触方才如此。”
老农颇为满意的点点头，笑道：“如此就好。年轻人嘛，没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无须太悲观了。”
李玄默勉强一笑，问道：“老伯在秦淮河边干嘛呢，看您的样子也不像是钓客啊？”
“钓客？”老农呵呵笑道，“老汉可不是来钓鱼的，而是特意来看这里的水草的。”
“水草？水草有什么好看的？”李玄默有些不解。
老农轻抚长须，一脸认真的道：“水生万物，必有因果。当及早追本溯源，以免有变！”
“追本溯源···”李玄默轻轻的念了几遍，忽然全身一震，忙向老农谢道：“多谢老伯指点，小子先行一步。”说着已经施展轻功离开了。
老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脸愕然，过了半晌，方才抚须失笑道：“年轻人···”
白雪的失踪总是和看守的那三个人有关的，而那三个人都是江南盟的。现在只要找到江南盟的人，总能打听到那三个人的下落。李玄默想起葛荣曾经去过金刀门，金刀门跟江南盟可脱不了关系，于是便向金刀门赶去。
金陵自孙权迁都后，就逐渐繁华起来，司马氏南渡之后也是定都此地，直到现在，甚至把扬州的治所也从寿春移到了这里。这一系列的变迁之后，金陵也就成了当之无愧的南方第一大都市。
城里各种店铺应有尽有，货品琳琅满目。过往的行脚商人也是络绎不绝。
李玄默在人群中飞快的穿行的，却突然看到一个始终难以忘怀的身影，谢婉婷。有些人，大概是一辈子也忘不掉的吧，虽然仅仅是个背影。
李玄默停下来想了想，或许找谢婉婷去问会更好，金刀门可不是那么容易进的。
他抬眼望去，谢婉婷走进的那家店是叫“山野皮货店”，也不知道她跑到这里来干嘛。他退到一个小巷子，戴好面具，然后仔仔细细打量了自己一番，确定再无破绽方才走进那家皮货店。
李玄默一身行头都是柳暮烟精挑细选的，店里的伙计都是识货的人，一看到他便将他迎到了楼上，据说好货都在楼上。
李玄默随着店伙计走到楼上，果然见到了谢婉婷。只见她穿着一身白衣，一头秀发高高盘起，背对自己静静站立，也不知有没有听旁边那个伙计絮絮叨叨的声音。
不管什么时候，她总是让人心生宁静安详之意。李玄默心中暗暗叹息了一下。
“这位夫人，您看，这鹿的皮毛，颜色，无不是珍品。您一看就是行家，这些都不消小人多说，最关键的是这头鹿是被人一箭穿眼射死的，所以整块皮上上下下没有一处损伤，可谓珍品中的极品。”谢婉婷旁边的那位伙计正殷勤的给她介绍着。
过了老半天，谢婉婷方才悠悠出声，她的声音温柔一如往昔：“以前我也有块这样的鹿皮，颜色触感都很相像，而且也是被人一箭洞穿眼睛，整块皮浑然一体。可惜终究不是那一块，它已经被我做成衣服了······”
那伙计楞了一下，也没弄明白这位夫人到底是想买还是不想买。
李玄默听得心中砰砰直跳，她还记得，还记得那块鹿皮，那件鹿皮小袄······
那是他们分别的那个冬天，山里缺少粮食，两人年纪都小，特别是谢婉婷身体不好，风寒一直难以痊愈，全靠李玄默打猎维持生存。天见可怜，在除夕那天，被外出的李玄默发现了一头觅食的小鹿，射倒小鹿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扛回家。谢婉婷喜出望外，两人美美的享受了一顿年夜饭，而那鹿皮被心灵手巧的谢婉婷制成了袄子。本来她是想做给李玄默的，可是李玄默拍拍胸口道：“我身体结实着，姐姐你那么怕冷，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八年过去了，往事一如昔日，可是物非人也非。
那伙计还想试探一下谢婉婷的意思，可她已经开口了：“麻烦你帮我把它包起来吧，我要了。”
那伙计心头一喜，正要领着谢婉婷下楼，却被上楼的一群人堵住了。而谢婉婷也发现了李玄默，她可没有忘记这个对她一再出言轻薄的柳家少爷。
“咦，小姐，就是这一块，小婢之前看到的就是这一块。您看看怎么样？”伴着噔噔噔的声音，几个女子走了上来。
李玄默转头看去，居然又看到了熟人。领头的那位女子一身华贵的黄色衣裳，容貌虽然美丽，但是却有一种目空一切的高傲，正是崔家大少爷崔衍胜的正室，金陵郑家的大小姐，郑玲。
郑玲的婢女看着那伙计捧着那块鹿皮正要下楼，估摸着已经有人将这鹿皮买下了，她转头朝一直紧紧跟着的掌柜怒道：“不是跟你说过，我家小姐会来买这块皮吗？”
郑家在金陵就像是土皇帝，那位掌柜一直陪着小心，闻言讪讪道：“这位姑娘，您也没说什么时候再过来啊···”
“你！”那婢女涨红了脸蛋。
郑玲皱了皱眉，对着那个捧着鹿皮的伙计道：“你先给我看看。”
她的声音不容拒绝，那伙计只得双手奉上，也不敢去看谢婉婷。
郑玲仔细端详了一下，脸上渐渐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她很自然的将鹿皮交给婢女，然后对掌柜道：“这样吧，我将这块皮买下，再另外多给一半的钱的。其中两成给掌柜的你，另外三成给这位夫人，算是补偿。”
等郑玲说完，所有人都朝谢婉婷看去。
那掌柜虽然想多赚点钱，可他更希望能保住店子的名声。
李玄默因为夕瑶的缘故很讨厌郑玲，也不希望谢婉婷把东西让给她，可他现在的身份跟谢婉婷没什么关系，也不好出言阻止。
“我···我，还是给你吧，我不要了。”谢婉婷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这块鹿皮。她天性不喜欢跟人争，更何况这东西也不是特别中意。
深知她性格的李玄默暗叹了一声：不出所料，她还是老样子···
那婢女还以为谢婉婷知道她们的身份，被吓倒了，一脸得意的道：“小姐，咱们还是快点回去吧，天要黑了。”
还以为此事就此结束时，却有一声轻叹清晰的传到了众人耳中，“婷儿，你怎么还是这样，爹不是跟你说过，该是你的东西你就要去争取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