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缓缓的雨水,细细的迷朦下来,击在湖面的荷叶上,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着,崩碎开来,激荡起一层迷离的薄雾,遮掩在江湖之上,让人那么的看不真切。两把油纸伞,漫步在细雨朦烟中。这一刻,他们似乎忘却了自己修士的身份,醉心在听雨处,停步于荷岸边。
荷莲退去,溯游而上,江湖的尽头,是一道飞流直下的挂瀑,尽是丝雨未见阳,却不合适宜的出现了一道彩虹。惊疑间,颜涵轻挥衣绣,凭起一道清风,曼柔而起,飘拂而去,仰首间,流曝已在眼前。
一条金色的鲤鱼,突然破出水面,向着天空冲去,其速虽厉,却终究力有怠时,眼见其冲天的身影,嗄然而止,就在要跌落回江湖之时,却见它摇尾一拍,击打在曝流之上,借力瞬间,其身焕而再上,离那瀑布的顶颠,却是越来越近!
颜涵眯起了双目,紧紧的盯着那抹金色的鳞光,他似乎看到了其眼中的坚韧,看到了那股鱼跃龙门的渴望。借着最后一次拍打流曝的反力,金色的身影,高高跃起,向着轻挂瀑顶的彩虹冲去。眼见着离那彩虹只有丈许,奈何终是力竭,双目内满是不甘之色,向着身下的江湖跌落而去。
过了片刻,那金色鲤鱼似乎歇息后,回复了足够的气力,再一次冲击而去,一次,又一次……紫衣缓缓而来,催促一声后,颜涵随之而去。虽然他挥手间,却可助它鱼跃成功,可是,他终究没有肆意任为,一切,还是随缘的好……
漫步踏向云端,立身于瀑布之上,猛然间,颜涵双目内露出滔天精光,片刻后,却是消泯下去,只是嘴角,仍是留下了一抹苦涩。他看到了,看到瀑布的尽头,不仅仅有着彩虹,更有着,比之脚下的江湖,更是绵延广阔的沧海!
“鱼跃龙门,以为离开了江湖,便可化身为龙,遨游天地,孰不知,或许,这一切只是一个谎言,一个自欺欺人,流传千古的天大谎言。龙门之后,离开了江湖,却跌入沧海!”埋首间,那条金色的鲤鱼,果然飞身跃上了彩虹,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风起云卷,鱼身化龙,却如颜涵所料一般,跌落进了沧海。
“所谓江湖,求的是一个义字,有着的,却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所谓沧海,追的是一个道字,有着的,却是生死相斗,尸魂漫天。修士问道,脱离凡俗,以为走出了江湖这个圈子,却不想,只是走进了沧海,这个更大的圈子!”
“何为道?!”想到江湖和沧海之异同,颜涵不由自主的沉静在了迷惘中。他看不透,他想不通!既然这个世界,真真实实的存在,既然盘古这些开天辟地的神灵,不仅仅只是传说。那么,这世间的‘道’,又是何物,莫非那天地之始,万物之母的道,只是满足生灵不断强大自身,奴役他人的纵欲利器么?
“若有道,为何只给了人道行,却未教会人道义!”来到这个世界,即便从未想过主动招惹他人,却身不由己,经历了一次次的生死恶斗,那一次次与死亡擦身而过的感觉,只是想想,仍是令他心悸不已!
紫色的罗袖迎面击来,眼见就要击打在颜涵的面庞,却猝然反转,如此一来,倒也将沉思的他惊醒了过来!不待紫衣出声提醒,颜涵的面色,却已经沉了下来!油纸伞被两人收了起来,它可以挡住迷离的烟雨,却挡不住迷雾中铮铮的杀气,更挡不住那一道道目光中,豪不遮掩的贪婪!
“姓颜的,天剑宗对你有授业之恩,你却投身魔门,与正道为敌。你可对得起自己的良知?!你还有何面目活在天地间?!”雨雾被浓烈的杀气,逼迫退卷向了远处,十来个身影,逐渐的出现在了眼前,当先领头之人,身着天剑宗服饰,但颜涵却未见过,其余几人,看其衣着,均是出自于名门之士!
颜涵微微的皱了下眉头,却没有开口去理会,对这些自以为是,日日将仁义廉耻挂在嘴旁,不分青红皂白,喊打喊杀之人,理,是说不通的,无谓的纠缠声辩下去,只是徒劳!
“不开口了么?心中有愧么?既然如此,姑且给你一个洗心革面的机会,交出刚刚你那将人变物的神通,然后自废修为,迷途知返,还未晚也。我会带你回天剑宗,禀明师傅,给你一个在天剑宗颐养天年的机会!”那人隐隐飞高了丈许,俯视着颜涵,满是本该如此的说到。
颜涵怒极反笑,明明是贪图自己的神通,竟然说的如此大义凛然,却又愚蠢的不知掩盖赤裸裸的杀机。虽说这神通无法交出,即便能交的出来,自废了修为,只怕顷刻间,便妄送了自家性命!
他,是真的生气了。天剑宗对他是有恩,但有恩的,只是天剑宗的元院一脉!此恩,他不忘。但是,除开元院苍松峰,那天剑宗,哪里有什么恩情,事院殿前,山门之外,扪心峰上,三次险些要了他的命,若说有,说到底,只怕是仇才对!
颜涵自问,他从未起过半点对天剑宗不利的心思,他只求安稳的在宗门内修道,如果宗门所需,他定然也会尽自己的力量相助宗门。宗不负我,我不负宗,宗若负我,安敢让我愚心忠?!
而今,这人竟然开口是恩,闭口是恩,莫非三次险些命丧天剑宗,就是恩么?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看着颜涵沉默间,居然狞笑了起来。那人皱了皱眉头,却是没有先加理会,转首看向了紫衣,开口说道:“魔门与我正道,已定下了百年之期,一决生死,此间之事,还望紫衣莫要插手,坏了两道的盟约!”
原本说那颜涵勾结魔门之人,便要除恶务尽,而今,对着真正的魔门中人,虽说算不上摇尾乞怜,但如此做作,又有何异!紫纱下面的佳人,凝思了片刻,却也懒得和这假仁假义之士多说,只是缓缓的向着一旁退去,其意不言而喻!
看得紫衣知趣退去,那人的神色间,不由的有了一丝得意,转而沉下了脸,狰起了一丝阴笑,却也不等颜涵做什么自我了断,蓦然的挥下举起的右手!“杀!”冰冷的道出,,十来个形状不一的法宝,卷起迷朦的丝雨,向着颜涵击去!
任由雨水冲刷在身上,浸湿了衣袍,几缕青丝凌乱在眼前,却无法遮掩住,其内森寒的杀气!“除了开口的天剑宗弟子,十余人中,还有两名结丹,其余者,不堪一击!”颜涵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挥袖卷起了漫天的丝雨,压缩成一个堪堪一握的水球,向着当先而来的法宝撞去!
神通,不一定要最强,只需最适合!水球与那法宝相撞之后,荡起了浓浓的雾气,猛然扩散在了此处,肉眼再不可见,颜涵的身影,消失在了众修眼前。“大家别乱,离的近的聚拢在一起,防止那贼子偷袭,不到十息,雾气自会……”
就在那天剑宗的弟子,此地数十名修士的领头人,出声安抚之时。一声惨叫,却突兀的响起,传入了众人耳中!这名天剑宗的弟子,有了些许慌乱,他方才所说,十息不长,可这十息,在他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漫长,原因无他,每一息,便会传来一声自己人临死前的惨叫,但隔着浓雾,却也不好贸然出手,万一伤了自己人,却是不好向其宗门交代!
一息,杀一人,十息过尽,多了十缕怨魂,余下的,只有三名结丹修士了!颜涵本不嗜杀,毕竟人非草木,岂能视之如蝼蚁!可是,若是有人想要杀他,那么,索性大开杀戒,又有何妨?莫非,他是那鱼肉,可以任由刀俎宰割不成?
颜涵喜欢黑色,自从离开天剑宗后,便一直身着黑色的衣袍!是以,如今急杀十人,鲜血和雨水混杂在一起,更是因为黑色的色差之因,倒也看不出来他身上的血迹。可那浓郁的血腥之气,却是弥漫在空气中,飘入了众人的鼻息间。
杀一人,别人会怒,若是十人,只怕,心思起了变化,这怒,反而成了怕!就如同刚刚讥语连讽的那人,也有了一丝心惊,不过,也只是一丝罢了,毕竟,让他动手灭杀十名筑基,此事不难,只是,没有那叛逆如此之快!
“很好,果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原本星华道友,定要在下前来助力,我却不以为然,不想到,果真是我辈中人,心狠手辣,毫不留情!”一个侏儒老头,露出满口的黄牙,添了添嘴角,桀笑着说道。
他似乎也并不急着出手,只是把玩着手中的一个物事,若是透过烟雨,仔细的瞧去,却是不难看出,那分明是一个婴儿的颅骨!颜涵冰冷的目光,扫视过对面三人,最终,却是停留在了这侏儒老者身上,从他身上,颜涵感受到了丝丝危险的味道。
微眯起了双目,问天剑同时出现在颜涵的手中,蓦然间,一剑向前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