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要及笄了?”采薇一边嗑瓜子一边问。
兰雪点了点头,她对采薇的感情十分微妙,一方面羡慕她,一方面又觉得她这样的生活终不是长久之计。
采薇哦了一声,有些羡慕:“真好,你就不会被当成小孩子了。”
兰雪面上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复杂:“长大有什么好的,这就意味着就要面对很多事情了。”
“你需要面对什么?”采薇觑了她一眼,换了花生来吃,“无非是嫁人而已嘛。”
她说得轻松,但是嫁人之后就不是家里娇滴滴的女儿,而是人家的媳妇了,这其中的差别,不是当事人,怎么能够说得清?因此兰雪只是笑了一笑,又转而问道:“那朝阳赏脸来否?”
“不去了。”采薇摇了摇头,对自己不受欢迎的事实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过我会记得给你捎礼物的。”
兰雪也不强求,又和她说了几句便告辞了,回去的马车里,靖王妃意味深长道:“朝阳郡主虽身份尊贵,却不受京中勋贵人家的欢迎,毕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兰雪很镇定,甚至来露出了一个笑容:“娘,九皇子却是陛下最为宠爱的儿子,若是视而不见,怕是……”她有些为难得没有说下去。
靖王妃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你心里有数就好。”
到了兰雪及笄那天,太后特地赏了赤金镶红宝石的簪子下来绾发,虽说华美精致,兰雪仔细看了,却不如采薇送的那羊脂白玉的发簪来得细腻温润,她摸索着那一支兰花发簪,心里不免叹息了一声,把它塞入锦套收好。
身边的丫鬟见了,倒是一笑:“朝阳郡主还是一如既往呢,听说她前几日还闹了一出好戏呢。”
兰雪原本已经卸了钗环准备就寝,听了她的话,倒是有几分好奇:“怎么回事儿?”
事情是这样的,这京城里头,总有那么几个纨绔子弟,每天闲着没事儿干就爱喝酒听戏,不务正业,几乎每一户人家都有那么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孙子,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好比安国公,没错,就是刘太后的娘家,正儿八经的外戚,安国公不是什么有能耐的人,出身不高,都仗着家里出了个太后妹妹才有了这个公爵位置,他本人好色成性,为了讨好他——当然实际上是讨好太后,底下的人就变着法子给他府里头塞美人。
兰子贤后院的那个柳絮是三房所出,但是这一次这个六房所出,按排行应该是十七郎——听这个就知道安国公府里头有多乱了。
刘十七郎呢,因为嘴甜人也是人模狗样油头粉面的,挺受安国公的欢心,在外自然也就是横行霸道,堪为京城一霸,最爱和一群同样是纨绔子弟的跟班在大街上纵马狂奔,看行人纷纷避让,敢怒不敢言。
好了,这和采薇有什么关系呢,说起来也巧。
采薇小姑娘那次听了《柳毅传书》之后觉得心痒难耐,挑了个日子就怂恿兰子杭带她出去,但是那天兰子杭正巧有事儿忙,采薇就只好退而求其次去找魏珏。
幸好魏珏抽出了空陪她到处逛,先去城外的军营找了杨霖,见他一副苦哈哈的样子,她就乐不可支:“明辉啊,你后悔了没有?”
杨霖人高了黑了,也壮了,和魏珏站在一起,一人白一人黑,看起来特别有趣:“后悔嘛,倒是没有。”他说,“每天有事儿做,比从前充实多了。”
采薇便一扁嘴:“你都好久没和我们一起玩儿了,还是去年的时候我们一起去骑马呢,三爷去哪儿了?”
“好像家中有事,临时回去了。”
采薇听了就有几分失望,她也好久没见贺兰东胤了,这会儿便是一跺脚:“见色忘义的家伙,成了亲就见不着人了。”
杨霖哈哈一笑,贺兰东胤这可真是冤枉,他身负重任,几乎天天泡在营里训练兵将,还真没多少时间寻欢作乐,不过杨霖还是多嘴说了一句:“不过陈将军的确很疼爱妻子啊,都不同我们一起去喝酒。”
“谁让他夫人漂亮呢。”采薇丢了个白眼给他,“你也讨一个貌美如花的媳妇儿不就完了。”
“哟,那还要请郡主多为我留意才是。”杨霖立刻打蛇随棍上。
“呸,重色轻友的家伙。”采薇一翻白眼,又催他,“快走快走啦,不然过会儿晚了,不尽兴就得回宫。”
带着采薇,他俩都不骑马,杨霖问道:“今儿郡主是要去哪儿逍遥?”
“前些日子听说京城有个莲仙,唱戏唱得极好,是也不是?”采薇问。
杨霖自然不会不知道,点头道:“连郡主都听了这名声?”
“可不是。”采薇道,“是怎样的人物,尽是叫这京中男女老少都一口一个莲仙?”
“是庆春班最红的戏子,昆曲唱得好极,身段又妙,扮那个杜丽娘真是销魂。”杨霖显然早就一睹风采,也啧啧称奇,“那个眼神,会勾人。”
采薇将信将疑,到了勾栏听戏,一见之下,她就吓了一跳:“果然是天生尤物。”又很怀疑,“真的是男人?”
那会儿台上唱的是《长生殿》,一身明黄的杨贵妃妩媚雍容,身段又那么软,微醺的时候面容上便带了娇媚,眼波横流,叫台下的人看直了眼,仿佛台上就是活脱脱一个杨贵妃,再真实也没有了。
“花繁,秾艳想容颜。云想衣裳光璨,新妆谁似,可怜飞燕娇懒。名花国色,笑微微常得君王看。向春风解释春愁,沉香亭同倚阑干。”
直到杨贵妃下场,采薇拍了拍胸口,长吁口气:“要了命了,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的确难得。”她又侧头看了看低头喝茶的魏珏,又补充了一句,“幸好平时看瑾瑜看惯了。”
“瑾瑜乃是天上谪仙,这莲仙嘛……是红尘绝色。”杨霖这句话算是极为中肯的了。
采薇点头表示同意:“这上了妆活脱脱是个杨贵妃,不知道卸了妆如何?”
见她颇有一副绕道后台去一瞧究竟的架势,倒是把杨霖唬了一跳,连忙道:“卸了妆肯定不好看了啊,你瞧瞧瑾瑜过瘾就是了。”
采薇小姑娘犹豫了一下,觉得有道理:“也是,瑾瑜看了那么多次,还是次次觉得赏心悦目。”听了她这句话,魏珏便回头朝她淡淡一笑,毫无烟火之气,叫人惊为天人的同时,又不会心生绮思。
莲仙就不一样了。这古往今来,作戏子的,哪个没有一番伤心事呢,不知是多少达官贵人的入幕之宾唷。
莲仙再红,那也不过是一介戏子,有人邀他作陪,他能拒绝吗?不能!哪怕是好色之名在外的刘十七郎,那可是太后娘家啊。
不过俗话说的好,无巧不成书,刘十七郎把莲仙当街拦下的时候,采薇正巧出来,给撞了个正着!
按采薇小姑娘那挑剔的眼睛,她一开始完全没注意到刘十七郎,她只瞧见了从轿子里出来的莲仙,眉目如画,一颦一笑都带着无尽风流,仿佛那脉脉的眼波里带着无限情意,声音又软又糯,尾调轻勾,深意无限。
“刘公子。”他说着笑起来,这满大街的行人,都差点被他的一笑勾去了魂儿。
好在杨霖见惯了魏珏那张脸,倒是没有失魂落魄,只是不免啧啧赞叹:“这莲仙……怕是不能出淤泥而不染咯。”
魏珏颔首表示同意,只是他一向冷淡,此时也看不出表情有多少变化,只是他人就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也足够吸引人的眼光了,莲仙眼波一动,面上即刻就露出了惊艳之色,顿时心里头就有了“既生瑜何生亮”的念头。
而那刘十七郎见了莲仙这般绝色已经是心动不已,又乍然一见魏珏,一瞬间就觉得要喘不过气儿来了。
“喂,快把你那恶心的眼神收一收。”采薇却看不过眼了,凶巴巴出言提醒。
刘十七郎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一见是一个小姑娘敢出言侮辱自己,顿时怒火攻心:“哪里来的黄毛丫头,可知道本大爷是什么人?!”
比嚣张跋扈,采薇小姑娘素来不输于任何人,听他那么一出口,她就往前跨了一步,扬起俏脸冷笑道:“哪里来的登徒子,可知道本姑娘是什么人?!”
他俩针尖对麦芒对上了,街上的众人精神一震,连忙围拢过来——看热闹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