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昌王武攸宁本是则天女皇伯父武士让子孙,曾历任左羽林大将军、工部尚书等职,也曾做过宰相,是个贪财好利、巧取豪夺的无耻之徒。为了搜刮民脂民膏,常于正常法令之外,又额外征收赋税,致使不少百姓倾家荡产,流离失所,怨叹之声不绝于耳。武攸宁为贮存从民间敲诈来的财物,特意修造了许多大库房,长二百步,计二百余间。也许是天怨人怒,一天晚上忽然发生了一次大火,把他无年贮存的财物一下子烧了个精光。武攸宁又气又恼,火气很大,脚肿得如碗口那样粗,疼痛难忍,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几个月之后就一命呜呼了。
俗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尽管武氏家族人人扶摇直上,荣华富贵之极,但似乎还没有得到满足。武承嗣等人以为姑母做了皇帝,以后朝廷就是武氏的天下,并得世代相传。于是他又萌发了做皇太子之心,期待女皇百年后,自己能荣耀地登上大宝之位。
大概细心的凤阁舍人张嘉福窥知了武承嗣的这一想法,本想自己出面上奏女皇,又觉得不便于明言直说,于是便唆使洛阳人王庆之出头露面。公元691年十月,由王庆之召集了数百人,打着为民请命的旗号,上表则天女皇,吁请立武承嗣为皇太子。不料此事遭到宰相的反对。文昌右相、同风阁鸾台三品岑长倩以为现在东宫有皇嗣,已是法定的储君,不应再有更立太子的劝议,并请则天女皇要严惩这些上书者,以息事宁人。则天女皇听了一时犹豫不决,询问地官尚书、同平章事格辅元,辅元宰相也表示反对。就这样岑、格二相冒犯了诸武,他们大施淫威,先奏请女皇让岑长倩西征吐蕃,将他逐出朝廷。岑长倩奉命西行,尚在途中,忽然又将他调回京城,诸武又给他编造了一个什么罪名。回到京城不久,即将他无端投入监狱。在搞垮了宰相岑长倩后,武承嗣即开始向格辅元开刀,这进臭名昭著的酷吏头子来俊臣为了迎合武承嗣的心意,还亲自出马,胁迫岑长倩的儿子灵原,硬逼他诬称与司礼卿兼纳言欧阳通等数十人共同“谋反”。来俊臣审讯欧阳通,虽然他的刑具令人胆战心惊,但欧阳通在威逼之下,始终不肯自诬有谋反事。在这铁骨铮铮的硬汉子面前,他的酷刑失灵。但来俊臣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谎称欧阳通伏罪,匆忙结案,数十人被杀。这年十月,岑长倩、格辅元二相也因受株连,含冤而死。
王庆之见处死了反对派岑长倩与格辅元,胆子似乎更大了,一再地请求。武则天被央求不过,只好召见了王庆之,对他说:“皇嗣我子,奈何废之?”王庆之巧舌如簧,极力争辩,说什么神仙不吃异类的供品,庶民不祭非同族的神。现在是谁的天下,而却以李氏为嗣?
女皇似没有动心,让他离去,而王庆之却伏在地上不肯起来,还两眼垂泪,表示要以死相请。女皇大概动了心,便顺手将加盖了印玺的纸片交给他说,今后你要来宫里见我,把此纸出示给门卫看,他们便会放行。
这王庆之是个见竿就爬的人,他怀着侥幸的心理,一再入宫,屡次求见。他的好梦还没做完,却引起了则天女皇的反感。她有些发怒了,于是便赐给他几杖,命凤阁侍郎李昭德执行。李昭德是个心向李唐的大臣,他奉旨后,即喝令武士把他捆绑起来,押出洛阳宫,来到光政门,向朝臣宣告说:“此贼欲废我皇嗣,立武承嗣。”说完,命武士将他扑翻在地,一阵棍棒,打得他耳目出血,痛得他喊爹叫娘,最后直到打死为止。
树倒猢狲散。其余的人见王庆之落得如此下场,也都一哄而散。在一些朝臣的打击下,武承嗣求做皇太子的野心始终未得逞。
挫败了武承嗣求做皇太子的阴谋,总算保住了皇嗣的储君地位。但时过不久,则天女皇的女婢韦团儿又兴妖作怪,使皇嗣一时又陷于十分危险的境地。
原来韦团儿是女皇的侍婢,她平日心灵手巧,伶牙俐齿,能说会道,又十分殷勤,因而颇受女皇的宠信。青春旺盛的韦团儿有恃无恐,一时心血来潮,竟看中了皇嗣。于是她时常与皇嗣眉来眼去,故意卖弄风情,欲得皇嗣的亲幸。这事在别人看来,似有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真是痴心妄想。尽管韦团儿执着地追求,仍然遭到了皇嗣的无情拒绝。她恼羞成怒,于是便阴谋报复皇嗣。
一天,韦团儿在皇嗣妃刘氏和德妃窦氏居住的院落里偷偷地埋下两个桐木刻的木头人,然后上奏女皇,声称皇嗣二妃搞厌胜术,以诅咒女皇。则天女皇派人去探寻,果然分别在刘妃与安妃的院子里找到了桐木人。人证俱在,则天女皇信以为真。
公元693年二月十二日,刘妃与窦妃按照惯例入嘉豫殿朝拜,退朝后,则天女皇派人将二妃秘密杀死,把尸体就地掩埋。宫闱事秘,谁也不知道究竟埋在什么地方。皇嗣闻知二妃受谗遇害,却一点儿也不敢声张,强把悲愤压在心底,在女皇面前还要假颜强笑,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以免引起女皇的猜忌,招惹更大的麻烦。
韦团儿的险恶用心是在借二妃的厌胜之事以株连皇嗣,把皇嗣搞垮。幸亏有好心的知情者把此事的原始本末如实地上奏了女皇,杀了韦团儿,才使皇嗣幸免于难。凤凰落魄不如鸡,在那种岁月里,女皇的一个小小婢女,也竟敢想陷害皇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波刚平,一浪又起。在那多灾多难的岁月里,皇嗣真有点儿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只过了一个月,又发生了一次事关皇嗣生命的事件。前尚方监裴匪躬、内侍范云仙不知为了什么事,私自拜见了皇嗣。按常规来说,皇嗣身为储君,将来要即位君临天下,平时与一些朝臣谈些国家大事也未尝不可。但是则天女皇多疑,惟恐皇嗣和朝臣、宦官图谋不轨,会危及自己的统治地位,因此对皇嗣的一举一动都特别留意。此事很快就让则天女皇知道了,女皇命酷吏来俊臣判理此事。来俊臣将二人逮捕下狱,严刑拷打。范云仙历事先朝,本与皇嗣无什么密谋,便大声喊冤。来俊臣命割去他的舌头,范云仙满口流血,再也无法喊冤了。尽管来俊臣拿不出什么证据,仍将裴匪躬、范云仙二人押往洛阳南市斩首示众。从此,则天女皇再也不许皇嗣接见任何朝臣,以防患于未然。
自从皇嗣接见裴、范二人事件发生后,皇嗣身边除了安金藏等几个太常工人与侍女外,已无他人。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仍有人诬告皇嗣“潜有异谋”,欲将他置于死地。所谓“异谋”是指蓄意谋反、推翻女皇统治的事,这当然是则天女皇最不能容忍的。因此,她仍令来俊臣审理此事,以求弄个明明白白。
来俊臣奉旨之后,先从皇嗣的左右侍从开始,使用“喘不得”、“死猪愁”等令人毛骨悚然的刑具逼供。这些人哪里经得住这样的酷刑?便想自诬认罪。在这关键时刻,皇嗣的太常工人安金藏大义凛然,他挺身而出,大声喊道:“公不信金藏之言,请剖心以明皇嗣不反。”
说完,即扯开衣襟,抽出随身所带的佩刀,一刀划开胸口,露出心肝五脏,霎时鲜血流了一地。
来俊臣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安金藏会这样做,一时被他这见义勇为的举动吓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再也不敢继续审讯。则天女皇听到这一消息,也不禁大吃一惊,立即命人用车把他载入宫中,派御医紧急抢救,把五脏纳入腹胸之中,又用桑皮线缝合,敷些药粉。整整过了一夜,安金藏才缓缓苏醒过来。则天女皇亲自来探望,看着安金藏那种奄奄一息的样子,不觉叹了口气说:“吾子不能自明,不如尔之忠也。”
安金藏的果敢行为终于打动了则天女皇的铁石心肠,同时从这一事件中,女皇也似有所悔悟,即令来俊臣停止审理皇嗣“潜有异谋”的案件,皇嗣终于渡过了这一难关。
尽管则天女皇后来未曾再迫害过皇嗣,但是皇嗣仍是恪守母训,不敢和任何朝臣来往。他心爱的两个妃子刘氏与窦氏已被女皇秘密杀害,身边已无什么人,终日缩在东宫,像怀里揣着只兔子,惴惴不安,形同囚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