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包裹中滚落出来的物体,正是王伯那已然严重变形的头颅。
下陷的脸骨,皮开肉绽的脸上,破皮粘着腐肉,挂在森然的白骨之上,青色,紫色,苍老的面容仿若染色缸,夹杂着种种淤血之色。
“王伯!!”
陆涛撕心裂肺地叫着,立时便跪倒在地,双手颤抖着触摸着王伯的头颅,双眼血红一片,不住地涌着泪水,不敢相信自己现在所看到的画面。
“怎么会……怎么会……王伯……”陆涛口中不住呢喃着,只觉得仿若有一团硬物堵在自己的喉咙里,堵得他喘不过气来,脑中却是不断闪过王伯慈祥温和的笑容,安静沉默的关爱,这个可怜的老人,就像狂风暴雨中的避风港,总是给予陆涛无尽的呵护。
可不过短短的一夜,竟已是天人永隔!
老人伤痕累累的面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仿佛在一刀一刀剜着陆涛的心脏,仿佛在无时不刻地提醒着他,老人临死之前,受到了怎样的折磨!
“哈哈!小子!这种感受很痛快吧!”看着陆涛心碎欲绝的模样,嘴角还残留着血迹的常刀,却是痛快大笑起来,不住摇头佯装赞叹:“这老头的嘴可真是硬啊!怎么打,也不肯说你住在哪儿,真是条汉子!”
“啊!!”伏在地上痛哭的陆涛,仿若受伤的野兽一般哀嚎起来,痛苦,愤恨,后悔,愧疚,遗憾,无数的悲伤情绪如洪水一般将他淹没,顿时令他失去了理智,疯狂大叫着便朝常刀冲了过去:“王八蛋!我要杀了你!”
“陆涛!冷静一些!”慕容泰动作奇快,陆涛刚刚起身,他便已探出一只手掌,牢牢地将陆涛按住,沉声喝道:“不要上当!他就是要逼你现在和他拼命!”
“就凭你这般弱小的实力,拿什么跟人拼命?”
秦天德的话,如惊雷一般在陆涛的脑中划过,仿若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顿时令他从无边的怒火与伤痛中醒转过来。
若是自己足够强大,王伯又怎么会因为担心自己遭遇毒手而惨死?
短短的两天之内,陆涛终是彻底明白,陆娘,王伯,这些人的不幸,其实都只是因为自己太过弱小,而替自己承担了所有的苦难,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们替自己扛着。
他突然开始恨起了自己,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的弱小,痛恨所有带给他苦难的人。
仇恨往往是沉默的,所以陆涛安静了下来,不声不响地捡起散落在一旁的淡蓝布片,细细地为王伯擦去粘在脸上的尘土污物,只是王伯的脸上已然皮开肉绽,越是擦拭,污物便藏得越深。
便好似陆涛此刻的悲痛,越想冷静,便越是心疼的刻骨铭心。
于是他开始咬自己的嘴唇,极为用力的咬着,哪怕坚硬的牙齿咬破了嘴皮,渗出丝丝鲜血,痛得全身轻颤,他仍是用力地咬着,或许他已然痛得麻木了,或许是他想借着痛苦,来告诉自己要冷静,要活着,要报仇。
“哼,贪生怕死的小子,”激起陆涛疯狂拼命的计策落空,常刀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却是又冷冷说道:“王老头为你而死,而你连为他报仇的勇气都没有,真是废物!”
陆涛停住动作,缓缓地抬起头,双眼之中,却是没有任何的感情波动,没有恨,没有怒,没有感觉。
“我的确是废物,没有能力保护我想保护的人,但是我要活着,活着才能报仇”他的声音很沙哑,便像在沙漠之中数天未曾饮水的人,却有着令人心颤的力量:“如果不得不死,我也要保证能让你死,不能杀死你,我死也不会安心。”
一股阴寒,猛地自常刀后背升起,仿佛有人用刀顶着他的脊梁一般,眼前的少年,竟是令他升起一丝恐惧的念头。
不单是他,场中众人也同时升起一股诡异的感觉,仿佛周遭的温度一下冷了起来,跪在场中的陆涛,竟是令他们觉着一阵可怕:他太平静了。
是平静,不是强压怒火的冷静,不是一言不发的安静,那双如墨汁乌黑的眼睛里,是真真正正的平静,没有任何波澜,彷如黑洞。
“不妙……”站在常刀身后的李鸿飞,不为人觉地皱起了眉头:“这小子年纪轻轻,却有这如此坚定的心性,又是秦天德的外孙,若是让他成长起来,必定是我青狼帮的心腹大患!”
李鸿飞眼中杀机一闪,但秦天德放话在前,慕容府众人又是虎视眈眈,众目睽睽之下,他却是不能轻举妄动,当即一言不发,转身便离开了场中。
青狼帮众见他离去,纷纷收刀入鞘,齐齐地跟了过去。
“小子!三个月后,老子再取你性命!”
场内的异动顿时将常刀惊醒过来,一股怒火顿时涌上心头,混迹江湖多年的自己,竟是对一个少年产生恐惧之感,若是让人知晓,只怕他一世威名便都将毁去,当即撂下一句狠话,便跟着青狼帮众离去了。
陆涛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仿若未觉,默默地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将王伯的头颅放入布中,仔细包好,紧接着向后爬了几步,挺腰直身,重重地叩了下去。
“砰!砰!砰!”
陆涛磕得很用力,很迅猛,一下接一下,不停地磕着响头,撞得脑门溅血,与王伯的血水混在一起,染红了身前的空地。
慕容府众人看着陆涛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悲伤之意,却没有人敢在此时去劝说陆涛。
过了一会儿,慕容泰终是看不下去,皱了皱眉眉头,蹲下身子,轻轻地拍着陆涛的后背,道:“孩子,够了,起来吧!”
陆涛的脸,紧紧贴着地面,让人看不见表情,但整个身子却是不住轻颤着,双肩急剧地颤动,场内众人都知道,少年终是敌不过悲伤,再次哭了。
慕容泰长叹一口气,面色凝重,手中发力,将陆涛缓缓地扶了起来。
“陆涛,你要记住,只有女人才会为死者哭泣,”慕容泰轻柔地替陆涛抹去面上的眼泪,看着他血红的双眼,一字一句道:“而男人,只会为死者报仇!”
陆涛有些出神地看着慕容泰,心中却是逐渐火热起来,慕容泰的话语,彷如有着神奇的力量,在他心中不住回荡,化为一股热流,沸腾着他浑身的血液。
血液越来越热,仿若炽热的岩浆,陆涛终是难以抑制心头的狂热,用尽全身的力量大吼了起来:“我要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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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城,将军府内,东北角的书房之中。
“砰!砰!”
接连不断的瓷器破碎声,夹杂着几声尖锐的骂声,不住从书房之中传出,响彻整个将军府。
“秦天德!老娘今天跟你没完了!”
秦老夫人尖声叫着,抓起一个青瓷花瓶,猛地朝秦天德砸去,破口大骂:“老娘让你去为外孙解围,你竟将他往火坑里推!老娘让你推!”
秦天德站在门边,眉头紧皱,面上一阵火红,躲过飞来的花瓶,厉声道:“死婆娘!府中这么多人,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我呸!”秦老夫人啐了一口,火气更是涌上脑门:“你不给我外孙留条命,还指望老娘给你留面子?你做梦!老娘今天非拆了你的骨头不可!”
秦老夫人环顾四周,只见满地尽是瓷器碎片,原先数十件的古玩瓷器,竟是一件不剩了,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恼怒,竟是单手抓起足有一丈宽的香木书桌,猛地朝秦天德砸去。
“死婆娘!你玩真的!”秦天德目光一凝,不敢再躲,身后便是大门,若是让这一下砸中了,只怕全府的人都要过来围观了。
秦天德脚下微动,掌心隐有电光闪动,平举劈出,一把便将整张书桌按了下来,沉重的书桌刚一落地,便扬起无数灰尘,顿时使得书房内一片朦胧。
“够了!”秦天德怒喝一声,见秦老夫人已然举起一排书柜,作势便要砸来,顿时急道:“夫人啊!你听我把话说完行不行啊!”
“砰!”
秦老夫人重重地放下书柜,双手叉腰,杏目圆睁:“好!我就听你说!看你还能说出一朵花儿来!”
秦天德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着满地狼藉,只能无奈地摇首叹气,他征战沙场数十年,使敌人闻风丧胆,令百姓敬爱佩服,却拿秦老夫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夫人啊!当时那么多人在场,你让我如何替他解围?”秦天德见秦老夫人面色不善,又要发飙,连忙急道:“这可是他自己提出来的!我为他延迟三月,已经算是替他解了燃眉之急了!”
“他年纪小,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吗!”秦老夫人怒气难消,仍是破口大骂:“三个月,难道三个月之后,他便能活得了吗?”
“夫人,你不用担心,他不是傻子,既然敢提出来,便自然有应对的办法,”秦天德将书桌放回原地,道:“也许三个月之后,他便能与那常刀一决高下也未可知,你就少操点心吧!”
“三个月?”秦老夫人指着秦天德的鼻子,怒道:“难道你要他在三个月之内,修炼到武者巅峰的地步吗?”
“如果连这都办不到,那还有什么脸做我孙子!”秦天德冷哼一声,忽地顿了一下,道:“早上我打了他一拳,便发现他的根骨,还有资质,皆是上乘之选,果然是……”
说到此处,秦天德眼中掠过一丝复杂之色,眼神也是逐渐冷了下来:“果然是那个人的儿子,全他娘的是妖孽!”
提到“那个人”,秦老夫人也渐渐地沉默下来,目光闪动,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秦老夫人抬起头,与秦天德双目对视,道:“三个月……也许……他真的可以做到……”PS:最近几天在完善大纲,考虑情节走向,现在都好了,恢复每日万字更新,还请各位读者大大收藏推荐,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