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繁星蛮空,皓月如镜。
将军府,琉璃绿瓦铺成的楼阁顶上,正有两个老人盘腿而坐,仰望满天月华,饮酒吃肉。
“哈哈!好酒!”其中一个老人,一身白袍,须发皆白,正是齐白大念师,只见他仰头饮下一碗美酒,顿时笑逐颜开:“还是你这做将军的自在,美酒都是别人求着送到你府上的,哈哈!”
坐在他对面的老人,面容英勇,双目如电,正是秦天德老将军,只见他表情漠然,默默地撕下一块肉来,塞入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冷道:“你这宗师级炼丹师还能差到哪儿去不成?只要你答应为人炼丹,只怕不只是美酒,美人都有的是了。”
“呸,你这为老不尊的东西,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惦记粉红骷髅不成?”齐白大念师啐了一口,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颇有感慨:“一晃都这么多年了,我们也都老了,美人于我而言,还不如这夜空明月来得漂亮。”
“有什么可漂亮的,”秦天德瞥了一眼天上,又埋头撕下一块肉条,道:“这月亮,倒有几分像当年我们行军打仗所吃的大饼。”
“吗的!少给老子提大饼!”齐白大念师笑骂一句,指着秦天德的鼻子道:“当年跟着你去打仗简直是受罪,连着三个月,天天吃大饼,老子现在想起来都要吐!”
秦天德轻笑一声,端起一碗酒来,喝了一口,道:“多少年前的陈年旧事了,你还提它作甚?”
齐白大念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那般受罪的日子谁能忘得掉?真不知道你打仗这么多年,是怎么熬下来的。”
老人回首往事之时,除了有满腔的感慨之外,更多的是在怀念自己的青春,说着自己当年的趣事,而两个老人凑在一起回首往事,说得便是一同经历过的岁月,无论是一起笑过,还是一起哭过,在这一刻都将变得美好,仿佛是一件说不完的美事。
而齐白与秦天德两位老人,相识数十年,一起出生入死,一起长大成人,相互扶持着走到了不同的领域之上,一起成为了了不得的大人物,可眼下坐在一起,两位老人却是相互调侃,相互揭短,仿若小孩子斗嘴一般,时而捧腹大笑,时而怒而反击,在无尽的笑声之中,回味了彼此的一生。
“想不到你当年不过是一个在街头打架的小流氓,如今竟然也成了镇远大将军,拥有了这般大的家业,若是将你这一生说出去,一定会成为又一个狗血的励志故事。”一坛美酒下肚,此时酒意上涌,齐白大念师双眼朦胧,叹息道:“可怜我一个孤家寡人,就算是个大念师,平日里也有许多人围着我打转,可要是有一天,我两腿一蹬,还不知道有没有人给我找个老头子披麻戴孝,送我终老的。”
秦天德此时也是面色泛红,显然也是喝了不少,但一双眼睛却是越来越亮,看似随意地说道:“因为如此,所以便想收我外孙为徒弟,为自己找个送终的人?”
老将军的语气极为平淡,却仿若令整个屋顶的空气都凝固起来,没有了半点声响,一股威严的气势,也从老将军身上散开,正面压向了他对面的齐白大念师。
被一位武宗高手的气势所迫,齐白大念师却恍若未觉,毫无异样,只是嘿嘿一笑,摇头晃脑道:“你我相交数十年,我也算是陆涛的半个祖伯,让他替我送终,应该不算堕了你的名头吧?”
“若真是如此便好,”秦天德的双眼越来越亮,如同天上星辰一般亮着银光:“只怕你心中所想,远远不是面上如此简单。”
秦天德没有明说,但齐白大念师心知肚明,他说的便是造化升龙诀一事。
“你我认识这么久,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齐白大念师打了个长长的酒嗝,嗤笑道:“造化升龙诀虽然了不得,但我已这般年纪了,还会妄想着修炼它不成?这种麻烦事儿,还是留给年轻人去做吧!”
“那你收陆涛为徒做什么?”秦天德扯去威势,盯着齐白大念师的脸,仿若要看出一朵花儿来:“这数十年,多少人想拜你为师,你却嫌着麻烦,一一拒绝,虽说陆涛是我的外孙,但也不至于让你如此破例吧?”
“你个老东西莫非是喝傻了不成?”齐白大念师醉眼惺忪,道:“在决心收他为徒之前,我可不知道他是你的外孙,只是看他资质过人,远胜过那些阿猫阿狗的,我才动了收徒的念头,瞧你这老东西想得那么复杂,真是打仗打多了,心思也比一般人阴险多了。”
秦天德默默地喝了一口酒,沉思片刻,忽地说道:“那小子真的有这般出众吗?”
“是你从来没试图了解过你这个外孙,他的优秀,远不是天资过人这般简单,”齐白大念师眼带欣慰,颇为自豪:“他不仅有着天灵师的潜质,心性更是远超常人,无论是造化升龙诀的诱惑,还是我刻意提起他生父的下落,他也未曾流露出半点异样,我修炼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少年,也正是因为他这种能控制自己的心性,令我更加欢喜,”
说到此处,齐白大念师颇为懊恼地一挥手掌,苦笑道:“只可惜我先前那般试探于他,只怕他此刻已然把我当做了贪图造化升龙诀的小人,看来要令他信任,还要花些功夫了,我这师父当得可真够窝囊!”
“哼,那也算你自己找的,”秦天德冷哼一声,道:“既然你对造化升龙诀没有兴趣,又为何要对陆涛步步紧逼呢?”
“我浸淫丹道数十年,虽被人捧上了天,却从未到达自己心中所希望的境界,不能提炼出丹灵,我与那些普通炼丹师又有何区别?”齐白大念师叹了一口气,自问自答:“没有区别,我与他们,其实都是狗,只是区别在于,我叫得比他们大声,叫得比他们凶而已。”
“我是真的很希望,就算我自己不能炼出丹灵,也要培养我的弟子达到那般境界,而陆涛,正是得天独厚的不二人选,我那般试探于他,也只是希望他能知道造化升龙诀的奥妙,从而获得贯通五行的力量,”齐白大念师酒意越来越浓,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声音也越来越大:“老秦,你真的把我想错了,不用如此担心的,就看他是你的外孙,我也绝对不会对他心有歹念,更不会看着他被别人欺负!”
秦天德看着身前眼眶泛红的老友,心中一酸,歉然道:“我自罚一杯,当做赔礼,只是事关我的外孙,我难免有些控制不住,你不要多想。”
齐白大念师连连摆手,忽地嘿嘿笑了起来:“你这老东西,分明便是对他们母子关心得紧,却又摆出一副臭架子,不肯主动将他们接回将军府,这不是口是心非吗?”
“那不可能,是她自己选择离开将军府的,我为何要低头接她回来?”秦天德搬了坛新酒过来,打开了封泥,一边斟酒,一边道:“就算要回来,也是他们自己回来,这是我的家事,你不要插手。”
“我也懒得理你,真是固执的老东西,”齐白大念师没好气地嘟囔一句,见秦天德又开了坛新酒,急忙道:“行了行了,今夜就喝到这儿吧,我得早些回去,好好想想如何教导陆涛,早日让他晋入炼丹师的境界。”
秦天德微微一愣,却是停住了倒酒的动作:“你这么急做什么?”
“老东西,我可不是你这样的武道修炼者,拥有远超常人的寿命,”齐白大念师轻笑一声,话里却是透着深深的落寞:“我已经很老了。”
很老了,就是离死不远了。
秦天德面上神情一滞,转而渐渐沉了下来,默默地端起酒碗,独自一饮而尽。
“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我这把老骨头,可是会撑到陆涛炼出丹灵那天的,你府中的美酒,还是要被我前来糟蹋一番的,哈哈!”齐白大念师看着秦天德的举动,心中微酸,却是强笑着故作轻松,随后便连连摆手,操控着念力,纵身飘下了屋顶。
齐白大念师走后,屋顶上便只剩下了秦天德一人,还有几坛美酒,几碟肉片,与微微吹拂的冷风,顿时显得冷清了下来。
老友离去,秦天德却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接着自斟自饮起来,酸涩的心里,总是回响着齐白大念师的那句话:“我很老了……”
“陆涛,希望你不要你的师父失望……”
秦天德怅然地放下酒碗,看着天上洁白的明月,目光却是飘向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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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府内,陆涛的房中。
沉迷于修炼的陆涛,自然不知道有两个老人,为了自己的事情在屋顶之上谈了一整夜,他此刻的心思,尽皆沉浸在自己的体内。
早先在齐白大念师的房中,借着无穷的丹药之力,他打通了全身的经脉,虽然在齐白大念师的压制之下,只剩下了火木双属性的经脉通达,但也便是因为这几条经脉,令陆涛发现了丹田里的变化。
“好像……到淬体后期了?”
陆涛“看”着体内微微泛红的内劲,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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