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悄悄收到的第一封信,不是左米粒寄来的。
秀挺的笔锋书写着“莫亦城”三个字,林悄悄拿在手里看了半天,才拆开信封。
信的内容很短,林悄悄扫了几眼就把信丢在一边。
临睡觉的时候,林悄悄裹着被子翻来覆去,打了好几个滚,最后还是起来把莫亦城的信又看了遍,然后好好地收在抽屉里。
她找出信纸,把台灯拧得更亮了些,隽秀的小字落在信纸上。不知为何,她越写越多,等到手都酸疼的时候,林悄悄一看竟然回了三页纸。她吓了一大跳,又另择了信纸,随便写了几句,这才装进信封。
到了新的学校,林悄悄便不再翘课。但这不表示她会乖乖地听课,她仍然是坐在教室靠窗的角落,捧着漫画看得认真。
成绩优异的学生,总是会有许多特权。老师们向来只对好学生或者性格乖巧温顺的,大开方便之门。所以,稳坐年级第一,又安静沉默的林悄悄,在新的学校又多了许多特权,老师们对她的举动大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由于林悄悄是外地来的插班生,上课不认真,作业不做,却总是考第一,又该死的一副死人脸。所以她的不受欢迎,甚至说是排挤也是毫无意外的。
林悄悄的生活一下变得单调至极——上学看漫画,回家看漫画。她像是自生携带了磁场,让有心想要靠近的人,都最终放弃。她安安静静的在上海度过了五年,五年里她与莫亦城通的信也装满了书桌的四个抽屉。
高三这年的劳动节,由于高考将近,学校给高三学生仅放了一天假。林悄悄和班主任请了假,独自回了趟南京。
当林悄悄娉婷地立在莫亦城面前时,莫亦城足足愣了有一分钟。
“怎么?认不出我了?”林悄悄挑了挑眉,漂亮的杏眼里满满都是笑。
莫亦城拧了把自己的大腿,龇牙咧嘴地望着林悄悄,讷讷地说:“我刚收到你的信,还没来得及看,你就来了。”
“不用看了,我这就告诉你答案。”
林悄悄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这五年她几乎不曾笑过,如今见到从信里走出的莫亦城,林悄悄无法抑制地笑起来,然后走上前给了莫亦城一个大大的拥抱。
莫亦城的大脑瞬间断了电,半晌才回过神,问:“你这是答应我了么?”
“你说呢?”
好似山涧溪流般清凉悦动的声音沁进莫亦城的心扉,他大力地回抱住林悄悄,等了太久了,真的太久了,他终于等到林悄悄答应做他的女朋友。
晚上昔日好友重聚一堂,找了家环境不错的饭馆叙旧。
左米粒像是装了小马达,从头到尾都兴奋至极:“呐呐,前两天打电话你也不说要回来。我发现你这个人怎么老喜欢搞突然袭击?”
左米粒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玻璃瓶,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星星:“你说放假会回来,结果五年了,五年啦!你现在才想到要回来,这玩意儿都快发霉了。”
林悄悄接过瓶子,笑着打趣:“这东西难道不该送给习路么?”
“别,我才不喜欢这么幼稚的东西。”习路给自己倒了杯啤酒,撇着嘴满脸说道。
左米粒听到他这话,就跟点了炸药包似的蹦了起来:“我辛辛苦苦折的,你竟然说幼稚?那你说什么不幼稚,那堆破卡片就不幼稚了?”左米粒的语气有些揶揄。
习路皱皱眉,一口气把杯中啤酒喝掉,脸色很不好地盯着左米粒:“说好不再提这事儿的呢?”
“你以为我想提么?还不是你先说我幼稚!”
“我没说你幼稚,我说你叠的东西幼稚!”
“那还不是一样!你就是想说我幼稚!”
“你想吵架是不是?”
习路脸色一沉,左米粒也就怂了,重新坐回去,拉着林悄悄打起哈哈。
习路与左米粒这些年,莫亦城统统看在眼里,如今他和林悄悄正式在一起了,那么他自然得和这两个女生站在同一战线。
于是,莫亦城也不禁指责起习路:“今天给悄悄接风,你哪来那么大火气。”
“你什么意思莫亦城?等于说见色忘友了?那不至于踩着我去巴结林悄悄吧!”习路越说越酸,表情也难看到了极点。
“我什么意思?我还想问你什么意思呢!你今天怎么说话呢?谁招你惹你了?说个话这么呛干什么?小米粒是你女朋友,不是我女朋友,你就不能对她好点儿?!”
“你他-妈也知道她是我女朋友,那你费那么多话干嘛?我教训教训自己女朋友碍着你什么事了?你至于这么巴巴儿的把脸贴过来让我打麽?!”
“你!!”莫亦城唰地站起来,衣袖卷卷地想要打架。
左米粒连忙挡在习路面前,轻轻地说:“是我不好,我不该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莫亦城你这样,可是在气我不懂事了,来来来,坐下坐下,咱们好好叙叙旧。”
习路淡定地坐在原地,瞧着花生米,睨着莫亦城,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林悄悄打量了下眼圈泛红的左米粒,她心下立刻就有数了:“莫亦城,喊服务员搬一箱啤酒进来吧。”
“我去搬,你们先说吧。”习路抢先站起来,他从书包里掏了包香烟,兀自出去了。
习路一出去,左米粒就偎到林悄悄的身边,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有事电话里不会告诉我,现在倒是知道抱着我哭了。”林悄悄凶巴巴地推开了左米粒。
“哇呜……悄悄!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嘛……”左米粒死死地抱住林悄悄的胳膊,生怕她再推开自己。
林悄悄睨了眼莫亦城,莫亦城踟蹰良久,才艰难地开口:“你那个妹妹褚蔓,也进了附中。她一进学校,就开始有事没事的跑来高中部缠习路。上周她送了NBA的明星卡给习路,习路高兴地什么都忘了,请她吃了顿麦当劳,还顺便看了场电影……”
莫亦城越说声音越低,左米粒重温了一遍这件事,哭得就更伤心了。
林悄悄再次听到褚蔓的名字,心绪便又飘回那个晚上,她坐在褚蔓的房间里,翻看着褚蔓的日记,那个掠夺者对林书田的依赖毫不掩饰,那个虚伪的人对林悄悄的恨意遮遮掩掩。
一想到那张写了她名字,又被戳得稀巴烂的纸头,林悄悄就想笑。
林悄悄捏了捏左米粒涨红的脸,安慰道:“习路要是喜欢褚蔓,又怎么会跟你在一起,你再这么庸人自扰下去,说不定习路就真忍不了跑掉了。”
左米粒抬起头,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哽咽地说:“我相信小路哥哥,我刚才失态了,否则不会提的,你看我连你都没告诉,不是么。”
林悄悄点点头,习路这会儿也抽完烟进来了。
“批斗完我了?”习路大喇喇地坐下,喝着酒瞥着他们。
林悄悄直截了当的回:“批斗完了。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
林悄悄坐在冒出嫩芽的葡萄架下,一旁的摇椅上躺着微醺的左米粒。
“那天你想要闪电结婚,请先帮我找一个好男人,别一个人去幸福不理人。那天你不小心就变成女强人,别忘了是我劝你要认真,无论再忙都要陪我聊聊心声……”
左米粒幽幽地唱着,林悄悄静静地听,到最后便与她一同和道:“明天心也要作伴,也要勇敢。不管是否天涯两端,我永远记得今晚。我们回忆往事梦想未来。感动聊不完。只要是情谊够长。缘就不断常常联络不准懒散。明天心也要作伴,也要自然,就像现在真诚简单。有事你要人商量,我最喜欢,欢迎找麻烦。”
唱完,左米粒爬起身站到林悄悄的身后,紧紧地抱住她,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悄悄,我们N大见,这次你不许再食言,你答应我们的,我们一起考N大,你不许食言,不许再骗我。”
林悄悄握住了左米粒的手,眸光在月白的光影里显得异常坚定:“说定了,N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