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悄悄租的房子在一楼,她特意挑的,搬进来的第一天,她就在院子里架了棵葡萄藤。
夜空星月皎皎,银白的光倾泻一地。左米粒躺在摇椅上,手里拿了支红酒,一摇一晃的,沉默地流着眼泪。
梁昱见她面容憔悴,形同枯槁的模样,不无担忧地问林悄悄:“她这样喝下去得出事啊,你怎么不拦着点?”
林悄悄没说话,又过了会儿,她才起身拿走左米粒手中的红酒:“别喝了。”
“给我!”左米粒踉跄着站起身,扑过去抢林悄悄手中的红酒。
“松手。”林悄悄冷冷地盯着左米粒。
左米粒泪眼朦胧地拉住林悄悄的手臂:“悄悄,求求你,你就让我喝醉了好不好,醉了我就能忘记今天发生的一切了。求求你了悄悄。”
林悄悄把酒瓶哐叽一砸,反手给了左米粒一个耳光,将她的头发打得都黏在脸上:“醒醒吧你!你忘得一次,忘得了一世么?以后怎么办?天天装疯卖傻么?你是谁?你是左米粒,是我林悄悄的好朋友!我决不允许你这样作践自己!”
左米粒捂着脸蹲了下去,抱着膝盖哇哇大哭。
梁昱过来拉了拉林悄悄:“你会不会太狠了点。”
林悄悄毫不留情地打开梁昱的手:“要你多事,你怎么还不滚!”
梁昱张了张嘴,目光黯了黯,重新坐回葡萄架下。
林悄悄蹲下身子,轻轻地抚摸着左米粒的头:“小米粒,离婚吧,和习路离婚吧,他早已不是你的小路哥哥了。”
“不要!”左米粒疯狂地摇着头,哭喊着,“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他如果真在乎你,起码会打电话来问你是否安好吧?”林悄悄捧起左米粒狼狈的脸,柔声道,“你还记得小时候,你们在一起时的开心么?”
左米粒默默地点点头,泪水好似永不枯竭的溪流。
“可是,你们再这样下去,那些开心的事就永远消失了。再回忆就只有无穷无尽的争吵,他会离你越来越远,甚至到最后反目成仇。”林悄悄擦拭着左米粒脸上的泪水,耐心地劝她,“与其走到那种境地,不如现在就放手吧。起码,以后再见面,你喊他小路哥哥,他仍会笑着回应你。把美好的一切收藏的心里,把灰暗的一切斩断。”
林悄悄拉起左米粒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她郑重地说:“小米粒,你还有我。”
左米粒望着林悄悄的杏眸,呆了片刻,尔后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悲凉一笑:“悄悄,友情和爱情是不一样的。我爱他,从小到现在,我没有一刻不爱他。我离不开他了,我要是能放手,当初发现他和褚蔓有一腿的时候,我就会放手了。悄悄,我放不下他,哪怕他恨我,恨透了我都没关系,只要他留在我身边,只要我能每天看见他,无论怎样,我都忍了。这么多年了我都忍下来了,我还怕什么?”
左米粒微醺的眼眸里满是凄楚,这凄楚,这悲凉让林悄悄快要认不出左米粒了。
林悄悄无奈地笑了笑,然后扶起左米粒:“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你先去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明天精精神神地回家。”
“嗯。”左米粒点点头,转身回了屋。
林悄悄往摇椅上一躺,望着满天星空,讷讷地问:“爱情这种东西,又脆弱又见不得长久,被爱情伤的要死要活了,却还是如此执着,为什么?”
梁昱移坐到林悄悄身边,不知从哪儿变出两罐啤酒,然后塞给她一罐,摇头晃脑地问:“小林同学,你这是在问我么?”
“废话。”林悄悄抿了口啤酒,幽幽地想起褚荷秀还有林书田,“爱情里还充满了欺骗,表面对你好的不得了,骨子里却在意着别人。”
林悄悄高挺的鼻梁上镀了层银白色的边,梁昱凝着她的睫毛,看了一眼又一眼。
林悄悄察觉到梁昱灼热的目光,她微微侧了脸,盯着梁昱:“做朋友多好,即使有背叛,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梁昱知道这是林悄悄在给他答案,他垂眸沉默了会儿,再抬头时便已咧出一口白牙,笑眯眯地举起啤酒罐,欢呼道:“敬,友谊万岁!”
林悄悄杏眸中的浓墨添了几丝光彩,她笑着回敬:“友谊万岁!”
两人在月色下又絮絮叨叨地互掐了许久,让夜色中的悲伤舒缓了不少。
梁昱忽然看了看手表,问林悄悄:“你朋友是不是洗得时间太长了点?”
林悄悄看了看时间,一种不祥的预感忽然涌上心头,她连忙奔回屋。
卧室没有人,浴室里仍有“哗哗哗”的水声,但任凭林悄悄怎么敲门,左米粒都没给出回应。
“你让开。”梁昱拉开林悄悄,然后向后退了两步,猛地飞起一脚踢在门上。
门踢开后,林悄悄立刻蹿进去,塑料浴帘一拉,她整个人就懵了。
血,大片大片的血将浴缸里的水染成粉红色。
林悄悄吓坏了,她连忙将左米粒从浴缸里捞出来,再一看,那血竟是从左米粒下身流出的,像是一条小溪,在左米粒的大腿上蜿蜒而下。
林悄悄迅速地给左米粒套好衣服,然后祝福梁昱抱着左米粒慢慢下楼,她则飞快地跑去移车。
等到了医院,已过了二十多分钟。
值班医生不急不慢地说:“是不是来经期哦。”
“不可能!”林悄悄果断地否定这个说法。
林悄悄太了解左米粒了,她既不会痛经,又没有低血糖,根本不可能因为经期来了就昏过去。
医生检查了一番,然后皱着眉对林悄悄说:“她这是先兆流产,看这个出血量,胎儿是肯定保不住了。”
林悄悄一愣,重复了一遍:“怀孕?”
“是啊,看她这个肚子也没怎么显,估计最多三个月。”
林悄悄这时好想摇醒左米粒,问她知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她有孩子了,她要做妈妈了,可是……
饶是再坚强的林悄悄,此刻竟泪如雨下。
躺在病床上的左米粒昏睡着,林悄悄嘱咐梁昱看着点,然后她走到走廊尽头的阳光房里给习路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那段才被接起。
“习路。”
“又怎么了!”习路的声音很是不耐。
“小米粒她……”
“她前脚打完电话,你后脚就来打抱不平了,我说你们烦不烦?!”
林悄悄脸色一变,沉声问:“她刚给你打电话了?”
“打没打你不会问她啊!”
“习路!你跟她说什么了?”
“小路哥哥,把人家的内衣送进来。”
听到褚蔓声音的那一瞬间,林悄悄的灵台就立刻清明了。
她冷笑道:“习路,你真是好样的。把自己老婆气跑,转身就拉着褚蔓去快活了。你真是好样的!”
“你别阴阳怪气的。告诉你,我压根就没打算跟她结婚,要不是我爸妈逼着,鬼才娶她!我刚已经跟她商量过离婚的事了,她还没表态,你跟这儿瞎嚷嚷什么?非得要我讲皇帝不急太监急?”
“你刚才跟小米粒谈离婚?!”
“怎么了?是不是没有跟你打报告,所以不能谈?!”
“习路你他-妈就是个混蛋!”林悄悄气得眼睛都要滴血了,“左米粒怀孕了你知不知道?!!你晚上刚气过她,转脸又再跟她谈离婚,你他-妈还算个人么?!”
习路明显一愣,踟蹰道:“她怀孕了?”
林悄悄连连冷笑,泪水再次湿了她的脸庞:“是啊,怀孕了。她还没来得及和这个孩子打声招呼。因为你,因为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孩子没了!没了!她流产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林悄悄拿着手机,无声地大哭。
过了很久很久,那段才传来习路一声叹息:“没了也好,免得大家再犹豫。”
这句话炸的林悄悄体无完肤,脑中一阵轰鸣。她听见自己说:“习路你这个混蛋,死掉的那个为什么不是你?”
……
左米粒出院后住在了林悄悄家,林悄悄请了个保姆照顾她的小月子。林悄悄每天下班都匆匆赶回家,陪着她不断说着话,可她始终呆呆地攥着被角一声不吭。昔日那个活波多话,天真烂漫的左米粒彻底死了,活着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这期间,习路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来。莫亦城带着卓澜来看望了一次,临走时,莫亦城丢一下:“我们怎么就走到这种地步呢?”
是啊,彼年如胶似漆的四人组,如今怎么就分崩离析成这样了呢?
左米粒行尸走肉的日子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她,失踪了。林悄悄满世界地去找左米粒,可是她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