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刘彘想入非非之际,一位瘦骨嶙峋的老农扛着锄头出现在三人的身后,破口大骂:“这是谁家的小王八崽子,把我的梨园给糟蹋了!”
三个人都吓了一跳,韩嫣从陈娇手中拎起那串梨掷向老者,道:“还给你!”随即拉着另外二人飞也般地溜掉了。
直到跑出老远也不见那名老人追来。也许是年老力衰的力气不够,也许是看刘彘等人身着华服,想着他们一定是哪家的公子千金,因为惹不起从而不敢追吧。
这时陈娇敲了韩嫣一个爆栗,道:“你刚刚那么用力地扔,那串梨子滚落在地上,肯定都被你砸坏了。”
韩嫣苦着脸,道:“他扛着那么大的锄头,一下子能把我们仨一起拍死,我能不急吗。再说不就几只梨嘛……”
陈娇凶巴巴道:“对我们来说那是几只梨,对百姓来说那是命!”
她想起自己刚去楚丫家里时,楚丫的爷爷拿出一只千疮百孔的老梨来招待她,她不想吃,但看着楚爷爷的皱纹,还是闭着眼咬了一口,结果立刻就吐了出来。当时还以为她的爷爷特别小气。后来到了午饭时间,她跟着楚丫一起去灶台,发现米缸里只有最底下一层才是碎米,上面厚厚覆盖着她看不懂的黄沙,后来才知道,那叫糠皮。
“就是!”刘彘也气鼓鼓地站出来。
“有这么夸张吗……”韩嫣怯怯道。
“有!”刘彘也给了他一个爆栗,算是还了刚才被梨子砸头的心头之恨,“不然我们现在回去,跟着那老人到他家里偷偷看看。”
于是三人又偷溜回去,到了梨树林边。
只见那老人正手捧着梨,仔细擦拭,然后苍凉地叹了一口气。
“你看,你让老人家伤心了。”陈娇小声地责备韩嫣。
“说不定他家底富殷但仍是个守财奴……诶,他要走了,我们快点跟上啊。”韩嫣催促道。
于是三人又鬼鬼祟祟,跟着老人回家的身影跑动起来。
老人在村里一处已属华美的宅院前停下。
韩嫣立时叫道:“你看,沿村就数这院子最好看,我早说他是个守财奴!”
陈娇和刘彘连忙将他的嘴捂住。这时,宅院里出来一名身着华服的男人,脑大肚圆,身后跟着几名随从。
他一见老人便厌烦道:“真晦气,怎么刚出门就碰见你呢。”
老人小心翼翼地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更加密布,将梨子捧上去,道:“梨儿刚熟,给老爷送些来。”
那男人一瞥,道:“你这梨儿都烂了,尽拣些坏的给我当我是旧畚箕啊。”
老人道:“哪能呢,都是精挑细选的,保准甜。但是老爷您也看到了,这梨……”
“这梨今年收成不好,全部都烂成这样,今年的赋税交不齐,恳求老爷可怜小的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少收些地租……”男人立刻截道,“是要说这个吧?一张口我就知道你要吐啥,你都这么老了哪来的上有老?行了行了别给我挡道,爷还有事要办。”
身边的随从立刻将老人推开,几只梨子再次滚落到地上。
“原来是他们的地主,真可恶。”陈娇攥紧了拳头。
刘彘道:“父皇早已下令减免田赋,各地也将地租纷纷调低,这老农分明是贪心有余,竟连那一点点的地租都想省了。”
韩嫣道:“我说他是个守财奴,对吧?”他急需要得到认同。
“诶,他又走了,这次应该真的要回家了吧。”
三人继续陪那老人绕了一大圈子,终于来到一座土屋前,屋子的一面没有墙,用几块散布所拼凑成的帷幔扎住。
老人掀起幔布,里面是一位瘦小的女童,头发卷起两只小髻,眉开眼笑道:“爷爷。”
陈娇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又想起楚丫。她的小时候会不会就像这个女童,幼小、瘦弱、见者怜悯,每天等待着劳累的爷爷回家?不,一定比这还要艰苦,因为楚丫从小就跟着爷爷四处变戏法讨生活,她的爷爷连租地的钱都没有。
刘彘透过那层掀开的帷幔,看到屋里用同样的破旧的碎布勉强拼凑成榻,他顿时惊惶:“怎么会,他们有那么大的梨园,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
老人将几只梨子的外皮用镰刀细细地磨掉,递给女童,女童吃了一口,道:“爷爷吃。”
老人笑了笑:“爷爷刚刚吃了好几个呢,不吃,乖孙儿吃。”
韩嫣慢吞吞地说道:“其实,我也有所耳闻……皇上仁政,薄赋敛税,但便宜的实际上是那些土地主,而且腰包越富就越助长他们的贪性,他们对农民们收租似乎比前两年更猛了。”
见他们默不作声,韩嫣苦思着,又起了一个机灵念头:“有了,你们身上有带五铢吗?”
两人纷纷摇头,表示从不带钱币。
陈娇从颈上摘下金珠吊坠,问:“这个行不行。”
韩嫣立刻点头:“这种最好不过啦。”
说罢,他拿出弹弓,将金珠射向幔布内。只听“扑”的一声,一粒金光闪闪的物什跌在女童的脚旁。
老人拣起来一看,居然是黄金做的珠子!瞧这精致浑圆的做工,别说今年的地租,这珠子可都值好几亩地啦!他捏着金珠奔将出去,却见屋外空无一人。想来这是老天爷见他可怜,赏给他的保命财!
他连忙将孙女也拖了出来,对她道:“老天爷宅心仁厚,赏我祖孙俩这粒金珠,快随我拜谢上天的恩德!”
说罢,他携女童跪下磕了好几个响头。
不远处的树后,看着这一切,韩嫣开心道:“看,我们成了他们的恩人。”
他许久听不到回答,奇怪地转头,却见刘彘和陈娇二人满脸的凝重。
夕阳将落,回宫的路上气氛如刀割般沉重,韩嫣见无人说话,知道这两位宫中出来的主子是替百姓难过了,当下提议道:“以后我们出游时多带一些金珠,以金为弹,专门帮助这些穷苦的人家吧!”
刘彘和陈娇纷纷响应,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想法,并积极地表示自己以后会多给韩嫣一些金珠。
三人戮力同心,就此约好今后一起为民而谋、行侠仗义!
他们热火朝天的讨论着,路旁慢悠悠地行驶过一行牛车。陈娇拉着他们避让,却听一道声熟悉的喊声突然从车窗中传出——
“阿娇妹妹!”
陈娇抬头一看,顿时兴奋,居然是二哥陈蟜!
她高兴地回道:“二哥,你也来长安了!”
后边那辆牛车的帘幔也掀了开来,探出了一张小脸,原来芸香也跟来了!她看见陈娇,兴高采烈地喊道:“翁主!”
陈娇向哥哥陈蟜介绍了胶东王刘彘和他的伴读书童韩嫣,陈蟜听她说刘彘小小年纪便已称王,急忙请他上车。他还不知道,刘彘即将是自己的妹夫哩。
三人一起在牛车中安坐。陈蟜道:“这车慢悠悠的,可把你哥哥我给憋坏了。”
阿娇好奇地问:“二哥,你不是说长安不比堂邑潇洒自由嘛,这回怎么过来了?大哥没来吗?阿翁身体可好?”
“大哥留在府中管理家事。阿翁嘛,阿母不在身边,他回来以后像换个人似的,别提多精神了。”陈蟜哈哈大笑,见刘彘和韩嫣紧盯着自己,意识到这种话不该对外人透露,于是收敛道:“阿母命我来长安,说是指了婚,让我娶王夫人的女儿。”
“啊?!”陈娇和刘彘面面相觑。
“阿娇妹妹,你见过这王夫人的女儿吗?长相如何?”陈蟜盘问道,“对了,敢问胶东王殿下与王夫人有来往否?可曾见过这位公主?”
“……”陈娇不知该如何作答。
馆陶公主和栗姬的盘算只有她们自己知道。所以陈娇和刘彘只以为他们二人定亲,却没想到,哥哥姐姐也同样被指了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