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皇上,翁主此时昏迷不醒,乃是中了剧毒。”太医令仔细查验一番,解释道。
“中毒?”景帝面带狐疑,“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宫中膳食皆由太官、汤官和导官负责,难道是他们有人监督不力?”
“父皇,”刘彘的声音暗哑,“阿娇姐姐是吃了我给她的牛肉之后,才突然肚子痛,应该和少府无关,是孩儿的错。”
“那些牛肉,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景帝追问道。
箩筐里的所有吃食,都是他让韩嫣搜罗而得的,因为韩嫣以往惯流连于长安城和山野之间,对各种珍馐都有独特的了解。但他此时当然不能直接说出韩嫣,他隐瞒道:“是皇儿出宫时带回来的。”
“这些日子你有出宫?”景帝将信将疑,“太医令,这究竟是什么毒?”
“回皇上,此毒,微臣也不曾见过,但其症状和根源与有些毒草相似,微臣……只能尽力一试!”
“试?”刘彘双目猩红,一手抓住太医令的宫服,“你必须治好,这是我未过门的发妻,是本王的王妃,本王不允许她死!”
“彘儿!”景帝还是第一次见刘彘如此失态,心中大惊。
“父皇……”刘彘转过脸,眼中满是乞求和哀怨,“一定要治好阿娇姐姐,都是我害的她,是我偏要让她吃这些,是我想讨好她才会变成这样……”
纵使倔强,也如自己一般终究是重情的性情之人,景帝在心中感慨。他将温暖的手掌置于刘彘的肩头,使他安定下来:“阿娇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
刘彘将头埋于景帝的怀中,眼睛却往另一侧看着榻上不省人事的陈娇。
“不论如何,要找到下毒之人,查出是谁下的毒,也许就能得到解药,”景帝望向陈娇,心疼中隐有怒火,“偌大的皇宫接二连三出现毒案,看来,是朕太过心慈手软,才助长了那些奸佞的戾气!”
正在此时,一阵疾风掠过两人的身旁,只见馆陶公主扑在陈娇的床前,愣神之后,嘶喊道:“阿娇,你醒醒!”
景帝忙将她扶起:“阿娇不会有事……”
“不要隐瞒我,你们看她那苍白的小脸,白得连一点点血气都没有了!”馆陶公主气急败坏,“阿娇虽从小就野,但还没见她发生过这样的情况,皇上,我们母女俩自从入宫后,坏事一桩接着一桩,难道是有谁记恨着我们!”
“皇姐勿躁,朕定会将此事查清楚。”景帝安慰着。
“记恨?”刘彘抬起头,“不会有人记恨阿娇姐姐,而且,也没有人知道彘儿给她准备了这些食物。”
“那就只有可能是宫人们做的了,”馆陶公主挥袖将旁边的铜镜打碎一地,“将皇子殿中的所有宫人们都唤来,本公主要一个个审问!”
刘彘和景帝对视一眼,若让馆陶公主来审,定是将每个人都鞭笞得皮开肉绽,最后所有的人都不得不认罪……
“彘儿,会不会是有人记恨你,以为那筐中的吃食是你要吃的,而偷偷将毒下在其中?”景帝忽然想到这么一种可能,面色严峻,“近日,你的那些皇兄……”
“皇兄们现在对彘儿很好,”刘彘想到刘彭祖对自己那夸张的阿谀,至于刘阙于,他虽直肠子,却不是大恶之人,“若说记恨彘儿,也不会有什么人。”
自己一直在母后的管制之下,根本来不及与人交恶,之前只有受欺负的份。母后成为皇后以后,自己除了温书,就是与阿娇姐姐和韩嫣在一起,并不多与他人正面接触。
“对了,今日午后梁王有来找彘儿,但彘儿当时不在殿中。不知他所为何事。”刘彘虽不想引起父皇和皇叔的猜疑,但想了又想,实在没有比这更可靠的线索。
景帝面上的惊讶一闪而过,被不快代替,又瞬间恢复镇定:“你皇叔大概是想叮嘱你一心向学,日后好继承汉统。”
“嗯。”既然父皇这么说,那自己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虽然自己遇见皇叔时,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根本不像是敦促自己读书……
但馆陶公主一听,立马不乐意了:“武儿?呵,我这就亲自去找母后,问问她的心里是不是只有这个小儿子而没有我们的一席之位了!”
景帝想阻拦她,却来不及止住她的脚步。
“唉,”他无奈地叹息一声,就算告诉母后,母后也只会在震惊之余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这件事,他要亲自找刘武好好谈谈,让他对皇位停止念想。他见刘彘并不为所动,只是忧郁地望着榻,奇道:“你难道不想好好惩治真凶吗?”
“想。”刘彘缓缓朝榻上的人移去,“但是,不论是谁下的毒,都是彘儿将食物亲手递给阿娇姐姐,这份罪过,彘儿无可推卸,也悔恨万分。此刻彘儿只想让阿娇姐姐快些好起来,若她能醒来,彘儿别无所求。”
景帝的喉咙冒出一丝苦楚,自己何尝不能体会到他的感受?姁儿死时,他就是这样的想法。他看着刘彘趴在塌前,犹豫了片刻,轻轻地走出殿中。不知陈娇究竟能不能度过此劫,万一……还是让他们单独相处一会儿吧。
这个儿子,比自己的命好。难得他对陈娇有情,若陈娇能平安存活,他们一定会是大汉有史以来,最鹣鲽情深的一对伉俪帝后。
“阿娇姐姐。”刘彘紧握住薄被中那小小的手。明明是姐姐,手却比自己的要小,软软的,冰凉的。
“今后你不管吃什么,我都会先尝一口。”
“再也不让你做不情愿的事。”
“关心你,保护你。”
“阿娇姐姐,理我吧。”
“对不起……”
断线的泪珠啪嗒落下,砸在棉褥上,滴成一朵朵深色的小花。
“求你,醒过来。”
然而,榻上的人却始终呼吸不匀地沉睡不觉,始终未曾睁开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