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夜中途下的车。
他不得不下车。因蓝天则怒气形成的威压，让他只觉车内空气一下变得沉重了起来。鼻子一热，竟然连鼻血都流了出来，心脏呼吸时隐隐作疼。
也忒小气了，未夜对蓝天则暗生鄙夷。
威压是高级人形兵器才有的一种本领，但具体情况普通人知晓得很少，甚至几级人形兵器才有这种能力都不清楚，十分神秘。
未夜不知道蓝天则是不是给自己留下了暗伤，但继续呆在车里显然不是个很明智的选择。
老张的调职和被调查、蓝烨烨的音讯全无，现在都与蓝天则联系在了一起。
至于蓝天则为何会知道自己的秘密，未夜根本懒得去思索这个问题。
漏洞太多了！
当初老张要想把未夜的特殊之处保密，未夜就觉得很难做到。在酒吧门口的打架的视频、逃掉的黑衣人甚至自己的人形兵器登记资料，处处都是破绽。
拒绝掉蓝天则的招揽，并不需要多大的勇气。
无欲则刚。
对蓝天则，他自觉并无所求。很快他就要上大学了，一旦去了北京，那里蓝天则鞭长莫及，拿自己也没办法。关键是，他不喜欢蓝天则表面温和，实则颐指气使的霸道。
他虽然是个一无是处的孤儿，但没有的只是物质，他内心的骄傲，却不比任何人差。
车厢内，安春惶恐地看着蓝天则。原本以为这是自己飞黄腾达的一个机会，现在却是背道而驰，他怎能不怕。
蓝天则却是笑了。
“《资治通鉴》这本书你读过吗？”
“惭愧惭愧，让蓝书记见笑了，这书还真没读过！”
“上古时代的东西也不尽是糟粕，《资治通鉴》你应该读一读的，这书很有趣。书里有这么一个故事，吐蕃向当时汉人帝国的皇帝唐太宗进贡了一批良驹，里面有一匹叫狮子骢的骏马未能被驯服。唐太宗很喜欢这匹马，问手下，谁能驯服这匹马，就有重赏，但结果无一人能驯服。唐太宗妻子之一的武则天知道此事，自荐说，我能驯服，请皇上赐三物：铁鞭、铁锤、匕首。唐太宗很好奇，问她具体怎么驯马。武则天说，我先用铁鞭打它；不服，就用铁锤接着锤；还不服，则用匕首杀了它，良驹应该成为君主的坐骑。驯服了就用，驯不服留它又有何用呢？这位武则天，后来成了汉人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
安春听得悚然一惊。
未夜一开始虽然也担心蓝天则，但并没有太放在心上。然而，第二天，就在上课时，一队警察将未夜带离了教室。
张云噤若寒蝉——他已经被安春打了招呼，一句话也不敢多问。
这已是第二次未夜与那个中年秃顶警察相见了。
审讯室，一段当日农场血案后的短片当着未夜的面播放了出来。
翻倒在地的汽车，多个死者。尽管时隔两月之久，但未夜对这些场景并不陌生。这件事后，谢鹏飞家里遭了秧。未夜一度还暗暗感激蓝烨烨的父亲。
“连杀数人，好手段，真看不出来竟然是你办到的！”中年秃顶警察嘿嘿冷笑。他并不知道未夜的特殊之处，审讯未夜只是上面交待下来的任务。
未夜淡漠地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中年秃顶警察嘿嘿一笑，没有多说，直接进入了上次没有完成的部分。
未夜被绑在了一张与地面连接在一起的宽大椅子上，坚韧的皮带将他腿、手和上半身都绑在了椅子上。随后，他的手指被夹上电极。
“享受吧！”中年秃顶警察狞笑，拉下了电源开关。
电流通过的电线传到未夜身上的细微声音发了出来。只见未夜眉头一张，瞳孔猛然放大，身体绷紧弓了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响。
秃头警察嘿嘿一笑：“感觉如何？”
鉴于未夜已经是三级人形兵器，体内的并联对电流有强大的分散作用，因此秃头警察设定的电流量大得可怕。他自信会给这个桀骜不驯的小子留下终身难忘的阴影。
未夜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的确，当通上电流后，他感觉十分痛苦——但不知为何，他觉得这痛苦也能忍受得住，并没有传说中的那样如置身地狱般可怕。
原来，由于未夜人形兵器状态的特殊，他体内比普通三级人形兵器的生物电池并联要多上不少。这意味着，并联分散开来的电流量就要比预计要小，所以未夜才能承受得住电刑。
虽然未夜还没明白是什么原因，但一听中年秃顶警察如此说，就知道他所料有偏差。为免遭更多的罪，他也配合，装出一副浑身痉挛的痛楚模样。
“还是个硬汉呢！”中年秃头警察嘿嘿一笑，“硬骨头我最喜欢了，有嚼劲！”
为防止未夜心脏承受不了破裂，他先中断了一下电流，然后再重新连上电。就这样，断断续续被施行了大半个小时的电刑。未夜也终于坚持不住，肌肉由酸痛至巨痛，开始痛哭流涕、神情呆滞，最后很干脆地昏厥了过去。
饶是如此，也让中年秃头警察大为吃惊——平常一个三级的家伙，哪能在他手下熬这么久，用上三四回基本就大小便失禁了，该招的都招了。眼前这小子骨头也太硬了些。
要知道，反复施用电刑时，受刑人的痛苦程度将会一次比一次强烈，掌握得好，即使受刑人痛苦到难以忍受的地步，也绝不会昏迷过去，差不多每个受过电刑的人都只有一个希望：早早死去，以免再受这种难受的活罪。
然而，未夜虽然也很痛苦的样子，但居然坚持了如此久也没吭声求饶，考虑到他应该没有受过受刑的训练，那么这简直就是个奇迹。若非他突然加大了电流量，导致未夜晕厥了过去，只怕这小子还能坚持更久。
这天，未夜第一次在看守所里度过夜晚。睡得正迷糊，就被一盆水泼醒了过来。接着强光打在脸上，他还没看清是谁，就被拖到了另一个房间。两个人抓住了他，将他头按在一盆水里。
……
自此，未夜在看守所每天都是在持续的刑讯中度过。原本健壮的身形，在短短的时间里，他飞也似的消瘦了下去，站也站不稳，看上去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但即便如此，他也一言不发。
第四天，未夜被两个警察用肩膀扛着手臂带到了一个会客室，然后按到了座椅上，两个警察站到了他身后。
未夜坐下后，茫然地抬起眼一看，对面坐着的是李媛。她眼睛红肿，像是刚哭过。
“我以为谁会来呢，想不到是你！”未夜叹道。
李媛已经顾不上生气了，道：“我头几天申请探望你，他们也不让。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你怎么这样了，是不是他们刑讯逼供了！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帮你打官司的，我爸爸认识很多著名的律师。”
“你听我说！”未夜抬起了头，背对着警察，他的眼睛由呆滞变得明亮起来，语气依然有气无力，但条理十分清晰，“你不用管我，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你也不要告诉贝尔蒂娜。我会没事的！”
“什么叫没事！你都这样了，怎么叫没事！”李媛一下情绪激动起来，眼泪涌出了眼眶，“你知不知道，我好担心你啊！你这个混蛋，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未夜哑口了。再迟钝，他也明白李媛对他的心意了。只是两个警察就在身后，而且这房间里多半还有录音录像设备，他怎么能跟李媛说呢。
“你这个笨女人，你担心关我什么事，我又不喜欢你，滚吧，我不想看到你了！”未夜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叫道，“警官，我要回去了！”
“未夜，你这个王八蛋！”李媛大哭着叫道。
未夜的牙齿紧紧咬住了下嘴唇，渗出了血。但他依然强忍住没有转过头去。
回到监房时，未夜脑海里仍无法抹去适才李媛被他无情所刺痛时的悲痛、愤怒的表情。
只可惜，知道你的心意太晚了。过去的你，总是高高在上，我在你面前总是不自禁地感到自惭形秽。要是能早点知道你的心意该多好啊！世事无常，造化弄人，此时此刻，我又怎能让你也卷进这件事中来呢！
如果说过去的未夜，只是想着读一个好的大学，混进体制内，过上衣食无忧的富足生活。那么，现在身陷囹囵、对于现实的残酷有了更深切认识的他，胸中涌动着的，就是报复的欲望和对力量的渴求。
未夜是个倔犟的人，蓝天则越是这样做，他越不可能向他妥协。他所受的每一点痛苦，他都用刀子刻在心底，牢牢记住，日后要千百倍的报复回来。
这样的日子一共持续了一周多时间。未夜尝遍了各种酷刑，但让施刑者们惊骇的是，未夜竟然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即便痛苦，也不会大声叫出来，而是苦苦的忍耐。
这些施刑者都是警察，平日对付的都是些罪犯，但那些家伙中骨头最硬的家伙，比起未夜也差得远。
以往他们还能从刑讯逼供中获取变态的快感。然而，未夜的那双沉默、坚毅的双眼，却每每让他们在睡梦中惊醒过来。
